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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她情緒亢奮,臉頰發燙,緊張莫名,也不去通知小郭與琦琦,就按鈕把許紅梅的記憶片斷播放出來。

  求真喝一口冰水。

  許紅梅在螢幕上出現了。

  她已作少婦打扮。

  背景是佈置別緻的起座間,她握著列嘉輝的手。而他已經垂垂老矣。

  列氏坐在輪椅上,雙足用一方呢氈遮住,他精神甚差,雙手不住有節奏地抖動。

  求真輕輕道,「柏堅遜症!」

  只聽得他說:「紅梅……」聲音模糊。

  求真沒聽清楚,重播一次。

  原來他說的是,「紅梅,我原以為我們會快樂。」

  許紅梅雙目濡濕,「嘉輝,我的確快樂。」

  「啊,」老人慨歎,「你瞞誰呢,我最好的日子,在認識你之前已經過去,近十年來,你陪伴著一個殘廢老者,照顧他起居飲食,寸步不離,好比籠中之鳥,紅梅,我想還你自由。」

  「我不要那樣的自由。」

  場面應該是動人的,但求真只覺稀噓。

  「嘉輝,我去見過容醫生。」

  列嘉輝擺擺手,表示不感興趣。

  「嘉輝,去見一見他。」

  「凡事不可強求。」

  「其他的事都可以隨他去,可是容醫生說他有把握使你恢復青春。」

  「你真相信有這樣的事?」

  列嘉輝好似笑了,在一張密佈皺紋、受疾病折磨的臉上,哭與笑,是很難分得清楚的。

  「嘉輝,有什麼損失呢?」

  「有,我想保留一些尊嚴。」

  求真在這個當兒鼓起掌來。

  可是許紅梅伏在他膝上懇求,「為了我,嘉輝,為了我。」

  列嘉輝笑,「我已經過了青春期了。」

  「再來一次。」

  「紅梅,我能夠做到的,莫不應允,可是我已疲倦,我不想重頭再來。」

  許紅梅哭了。

  「你讓我安息吧。」

  「不!」

  「紅梅,我同你,緣分已盡,請順其自然。」

  許紅梅倔強地抬起頭來,「不,人力勝天。」

  「紅梅,別使我累。」

  他閉上雙目。

  求真嚇一跳,列嘉輝的臉容枯槁,皮膚下似已沒有脂肪肌肉骨骼,整張臉塌了下去。

  許紅梅抬起頭來,少女時代那股倔強之意又爬上眉梢眼角。

  這一幕結束了。

  求真喘一口氣,伸手摸摸自己面孔,老?還未算老,她忽然打算振作起來,寫它幾本長篇。好不好是另外一件事,喜歡做,做得到,已是妙事。

  肚子咕嚕咕嚕響,求真做了一個三明治,匆匆咬一口,又回到螢光屏面前。

  電話鈴響了。

  求真真不願意去接聽。

  可是鈴聲一直堅持。

  求真已知是誰,不得不按鈕。

  只聽得一聲冷笑,「你膽敢獨吞資料?」

  「我只不過想先睹為快。」

  琦琦責怪她:「求真,這次我不能幫你。」

  求真心虛,「我來接你們。」

  「沒有用,已經生氣了。」

  「小郭先生,你弄到機器沒有?我把線搭過來,大家一起看。」

  「卜求真,你根本不求真。」

  「我以為兩位還沒起床。」

  「廢話,快把線路接到九七三五四一。」

  「遵命。」

  做過一番手腳,求真已可與小郭異地同時看一個節目。

  呵,列嘉輝已經躺在醫院裡了。

  他似在沉睡,更像昏迷。

  病榻前是許紅梅與一位醫生。

  只聽得許紅梅說「容醫生,我已簽名,請即進行手術。」

  「病人沒有異議吧?」

  「誰不想恢復青春。」

  「那麼,自這一刻起,我宣佈列正死亡,同時也宣佈列嘉輝再生。」

  護理人員在這個時候進來把列嘉輝推出去做手術。

  許紅梅靜靜坐在病房中。

  隔許久許久,她才說「嘉輝,我違反了你的意願。」

  她長歎一聲,「原來,我愛自己,遠勝過愛你,我不甘心放你走,經過那麼千辛萬苦才能結合,我一定要爭取時間,你自手術間出來,便會明白我的苦心。」

  她把秀麗的面孔深深埋在掌心。

  第四章

  時間慢慢過去,手術進行了頗長一段時間。

  終於,那位容醫生出現了。

  他簡單地說「手術成功了。」

  許紅梅欣喜。

  容醫生自負地說,「身為曼勒研究所門生,如此成績,彫蟲小技。」

  求真「啊」一聲!

  曼勒研究所的人!

  怪不得有此手段,只是,曼勒研究所的門徒怎麼會流落在外?

  只聽得那深目鷹鼻的容醫生道:「病人留院觀察,你請回去休息。」

  「我能看一看他嗎?」「他此刻的表面情況同手術前無異。」

  看護把病人輕輕推進來。

  病人已經甦醒,輕輕呻吟,「冷,痛,怎麼一回事,紅梅、紅梅在哪裡?」

  他仍然是一個老人,前腦部位明顯經過切開縫合手術。

  容醫生對許紅梅說:「我們已將腦下垂腺作出調校,自這一刻起,有關內分泌將大量產生青春激素,三十六小時之內,自動停止,恢復正常,恭喜你,列夫人,你的願望已經達到了。」

  許紅梅喜極而泣。

  求真冷眼旁觀,十分感慨。

  自古哪有天從人願的事,統統都是人類一廂情願,一天到晚,只盼花好月圓。

  「我願意看守在旁。」

  「他還要接受一連串注射,你還是回去的好。」

  「是。」許紅梅轉身走。

  「列夫人。」

  「啊,是!」許紅梅想起來,打開手袋,取出一張銀行本票遞上去。

  容醫生滿意地將本票放進口袋。

  求真忽然在旁主觀且偏見地斥責:「敗類。」

  一講出口,求真自己卻詫異了,醫生也是人,收取費用治療病人,有何不可,為何思想迂腐到以為他們應當免費救治世人?

  況且,對於列氏一家來說,九位數字,十位數字,根本等閒。

  是因為他來自曼勒研究所?

  呵,是因為原醫生從來不收取費用。

  許紅梅回到寓所去。

  只見她自衣櫥中取出最華麗的紗衣,配上閃爍的寶石首飾。

  「啊,」她說,「嘉輝,你將永遠擺脫輪椅,我們可以去跳舞了。」

  她喜悅的神情,像一個少女,在臥室中旋轉。

  終於,她累了,擁著舞衣,倒在床上,甜睡著。

  求真板著面孔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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