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攤攤手,表示莫名其妙。
小郭「嘖」一聲,「你沒發覺,他們老了。」
求真啞然失笑,「人當然會老——」說到一半,猛然想起,立刻往口。
啊,原醫生說過,這兩個人要是戀愛,會迅速轉老。
求真連忙蹲下取起照片細細觀察。
不錯,老了。
照片中標著日期,最近一張攝於昨日,許紅梅己是一名少婦,面孔上肌肉略見鬆弛,顯得有點浮,把少女時秀氣的輪廓消失,笑時眼角嘴邊細紋畢露。
求真抬起頭,感覺十分淒涼。
小郭大惑不解:「人,怎麼可能老得那麼快?」
求真輕輕答:「他們不是普通人。」
「原醫生到底做了些什麼手腳?」
求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可是小郭晴絕頂聰明,「這是對有情人的懲罰是不是?」
求真點點頭。
小郭忽然拋出一句詩,「呵,自此人生長恨水長東。」
求真啼笑皆非地搖頭,「不不不,不是這句,你不熟古詩,應該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小郭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詩,十分震驚,「呵,太過貼切了,形容得真好。」
求真說:「據原醫生瞭解,我們都因有情而老,不過速度較緩慢,原來愛戀的情緒使我們身體產生更多衰老的內分泌。」
小郭又說:「多情卻被無情惱。」
他又用錯了。
小郭說:「世上無奇不有,我得把這件事配以圖片記錄下來,這也是我開始做筆記的時候了。」
「打算留給令郎?」
小郭搖搖頭,「我不認為我會結婚。」
「獨身主義?」
「明知自己大多旁騖,何必令家人寂寞?」
「言之過早,你還年輕。」
小郭說:「不過我弟弟早婚,已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那男孩與我感情融洽。」
呵,那也是一名小郭。
「幾歲?」
「五歲了。」
求真微笑,「稍等數年,你衣缽承繼有人。」
「我也是那樣想。」
那倒真是美事,一代傳一代。
小郭站起來,「這套照片我留給你,我會繼續向你報道這件事。」
「謝謝你。」
小郭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子來,「我認得一位師傅,他會做生煎包,咬下去一口湯,一口肉,嘩……」
「每樣半打。」
「要趁熱吃。」
「是。」
小郭去了。
求真把照片逐張收拾好,放在一旁。
以這種速度算來,不消個多月,列嘉輝與許紅梅已會成為中年人。
到了年底,他倆已經蒼老。
求真震盪。
第十章
幸虧這個時候,電話鈴響了。
「卜求真,我是你老同學曾瑩忠。」
求真記得這位仁姐,「好嗎?」
曾女士的聲音煩惱無比,「不好。」
噫,有什麼事?對於這個年紀的女性來說,只有兩件事可叫她們不安,一是子,二是女。
「孩子們有問題?」
「求真,我只得一個女兒,你是知道的。」
「呵是,」求真打趣她,「你那寶貝晚生兒,今年也已成年了吧?」
「就是那小傢伙。」
「不小了。」
「也許錯誤就在這裡,我一直把她當作嬰兒處理。」
「你請過來面談可好?」用到處理二字,可見情況嚴重。
「我在公司裡,走不開。」
求真「咄」一聲,「你要走,誰會抱著你雙腿哀求痛哭,真是廢話,再進一步,您老人家要是在這剎那毒發身亡,公司又難道會垮下來不成。」
那邊靜一會兒,「我馬上來。」
求真「嗤」一聲笑了。
真是糊塗,真以為自己一柱擎天,沒有她世界會不一樣。
過一會兒,曾女士駕到,手上還提著公事包,無線電話,以及小型電腦。
奴隸,真是紅塵中的奴隸。
「關掉,統統給我關掉,什麼年紀了,都行將就木,還處處看不開。」
曾女士攏一攏鬢邊那撮銀灰色頭髮,尷尬地坐下來,長歎一聲。
求真這才拍拍她的膝頭,「來,喝杯咖啡,慢慢說。」
「小女戀愛了。」
「那多好,此時你不是老希望多活幾年,可以看到女兒成家立業嗎?」
「求真,她的對象,比她年長二十多年。」
求真一怔,多麼熟悉的故事。
曾女士幾乎沒哭出來,「勸她什麼都不聽。」
「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無恥之徒!」
求真笑出來,「客觀些。」
曾女士無精打采,「對方是名建築師,四十七歲,已與妻離異,有兩名子女,是小女同學。」
「條件很好哇。」
「你吃撐了,求真,人的壽命有限,她的母親已經比她大好幾十歲,不能照顧她多久了,自然希望她有個好歸宿,找個年紀相同的伴侶。」
求真揉著額頭,發覺太陽穴隱隱作痛。
這是怎麼回事?「老友,令千金只不過在談戀愛,她未必會同該位仁兄訂下終身盟約,還有,即使嫁他,也有機會分開,人生充滿奇緣,下一位伴侶,許還比她小十多二十歲。」
「哎呀,」曾女士叫一聲苦,「你這張烏鴉嘴,求真,我真是失心瘋了才會跑到你這裡來。」
求真既好氣又好笑,看著這個心急如焚的母親,「你希望聽到什麼好話?」
「我以為你會幫助我勸勸她。」
「要聽勸告的是你,給她自由,你並不擁有她,她毋須遵你的旨意生活;放開懷抱,支持她,愛護她,不要干涉她戀愛學業事業以及其他一切選擇。」
曾女士呆半晌,「你懂什麼,你又沒有子女。」
「那你為什麼來找我?」
「我想你會比較客觀。」
門鈴叮噹響。
求真「噫」一聲,客似雲來,她欠欠身去開門,門外站著列嘉輝與許紅梅。
求真大樂,「二位戀愛專家來得合時,有事請教。」
許紅梅揚起一角眉毛,「求真你真會揶揄人。」
她已經改了裝束,不再作少女打扮了,求真看到鬆口氣,這表示她心態亦隨著外型一起成熟,一身黑色便服十分配合她身份,求真自覺與她距離拉近。
「我替你們介紹,我的老同學曾女士是位有煩惱的母親。」
許紅梅笑,「呵,又多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