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綺色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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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最新的最舊的、最美的最醜的都有,對比強烈,無比新奇。

  可惜三兩天內就要離開。

  薔色依依不捨,她剛發現美味的台菜,還有,金鋪叫銀樓,牙醫叫齒科,交通混亂,一如羅馬。

  「下次再來。」

  綺羅這樣應允,她洽談生意成功,心情大佳。

  對方商業代表是一個姓林的中年人,對陳綺羅有著明顯的仰慕。

  可惜西服領帶皮鞋的款式都過份時髦,顏色全不配,而且頭髮過長。

  綺羅對他很客氣,介紹薔色是「我女兒。」

  對方無比訝異,「無論如何沒有可能!」

  這時,薔色覺得美貌女子跑江湖說什麼都放便些,凶險歸凶險,可是成功率高得多。

  綺羅並無故意賣弄色相,可是相貌與生俱來,扔也扔不掉。

  晚上,綺羅說:「做完這一宗生意,以後我就不再親自出馬。」

  「是累了嗎?」

  「一則要讓小孩子上來,二則你看看,這正是所謂拋頭露面,好好的套裝穿一日,回來全沾上煙味,多腌臢,有時醺得耳根敏感發癢。」

  薔色訝異,「這是退至幕後的原因嗎?」

  綺羅英,「不。」

  「真實原因是什麼?」

  薔色希望聽到「我已懷孕」。

  可是不,綺羅只是笑笑答:「我已賺夠。」

  薔色有點失望,不過,亦對答案感到滿意。

  上一次你聽到有人說賺夠是幾時?抑或,從來沒有人表示已經賺夠?

  綺羅說:「你看我,根本不是那種沉溺於縱容自身的人,我完全不相信擁有三百雙皮鞋一百隻手袋一千件晚服才夠矜貴,我又只得一個女兒,開銷有限,我對生活極端滿意,毋需更多物質填充心靈,況且,應有也都有齊,還那麼辛苦鑽營幹嗎。」

  聽到這樣的話真高興。

  「唯一的遺憾是童年及青少年時的不足,可是,時間既然已經過去,也無可奈何。」

  薔色不住點頭。

  「一般人認為肯熬窮至偉大清高不過,其實賺錢更需忍辱負重,辛苦得不得了。」

  綺羅訕笑一會子,稍後與薔色出去吃晚飯。

  林先生一定要作東,叫了十個人吃的菜,其中有甲魚及免肉,薔色不敢吃。

  第二天就要走了,綺羅陪他說些風土人情,以及在歐美接生意需要注意些什麼。

  林先生忽然說:「我在溫哥華西岸有幢房子……」

  薔色豎起耳朵,聽綺羅如何應付。

  綺羅微笑答:「那多巧,我在西溫也有物業,房子在高原路,府上呢?」

  薔色覺得答案太精彩,不禁例開嘴笑。

  那位林先生有點氣餒,「原本我的意思是,假使你到了那邊,可以不用住酒店。」

  可是今日的陳騎羅已毋需任何人照顧。

  她很得體地道謝,「我大部份假期在倫敦度過,我女兒在英國唸書。」

  林先生忍不住,「她無論如何不是你的女兒。」

  第二天她們就走了。

  「林先生有家眷嗎?」

  「有時假裝獨身是一種樂趣。」

  「那,不太好吧。」

  綺擢為這天真的說法笑出來。

  她們回到家,利佳上卻飛律北歐開會去了。

  綺羅說:「我知道這種事遲早會發生,待我退下來之際,該他神龍見首不見尾了,我結果變成空守閨房的怨婦。」

  已經八月了。

  薔色渴望回到宿舍去。

  那裡才是她的世界。冷冷的窗戶,雨水如一個人的眼淚在玻璃上掛下,呵氣成霧,一到九月便能穿上厘大衣帽子,脾氣可以名正言順跟著天氣壞。

  她不喜歡這個沒有四季的都會。

  誰要是坐在這繁華功利城市豪華住宅的窗台上看雨,會被人誤會是十三點。

  那一日早上,薔色在閱報,忽然聽得綺羅叫她。

  薔色放下報紙立刻趕去寢室。

  綺羅披著白色毛巾浴袍,頭髮濕瀌瀌,有點心急,「薔色,你來替我看看。」

  薔色馬上用毛巾替繼母擦頭髮,「什麼事,哪裡不對?」

  綺羅脫下一邊浴袍,指著左胸,「這裡,這裡有點不妥。」

  她舉起手,胸前硬塊不明顯,可是腋下囊腫,肉眼可見。

  薔色心情沉重,可是臉上微微笑,「緊張什麼,讓我看看。」

  她輕輕去碰那地方。

  然後,替綺羅穿好衣服。

  半晌她說:「我替你約醫生。」

  綺羅呆一會兒,才說:「快去。」

  來到客廳,接到利佳上的電話。

  她很簡單地問:「你在何處?」

  「赫爾辛基。」

  「快點回來。」

  利佳上並沒有多問,「我下午可以走。」

  薔色把電話接給綺羅。

  醫生至快待下午才有空。

  到了診所,例牌人山人海,她們已算特權份子,拔號搶先見到醫生。

  醫生態度倒是很好,嗯嗯連聲,並非太緊張,「這裡是脂肪瘤,可以拿掉,也可以任它存在……可是結論是「你盡快入院,我幫你在腋下抽樣檢查。」

  薔色一聽,懊惱到極點,胸口鬱塞,想跑到街上去大叫洩憤。

  可是面子上一點也不做出來,只是輕輕說:「我們實時去辦入院手續。」

  綺羅忽然轉過頭來凝視她,眼神明澄得像個幼兒,薔色一言不發,與她緊緊擁抱。

  利佳上趕回來,先與薔色碰頭。

  看到她神色無異,本想放心。

  但是且慢,這女孩子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況且又到英國去了那麼久,想必又學到了英國人的深沉。

  單看表面,實無從辨別真偽。

  他問:「事情怎麼樣?」

  「開頭以為是乳癌。」

  「結果呢?」

  「淋巴腺出了事,已有五處佈滿壞細胞。」

  「那可算嚴重?」

  「醫生說只是初發。」

  利佳上用手掩著臉,「現在我開始明白為什麼大部份家長都希望子女肯做醫生,你看,學數學有什麼用。」

  薔色勸道:「自有許多好醫生為我們服務。」

  「她心情如何?」

  「還不錯。」

  「有無哭泣?」

  「我從未見過她流淚,相信將來這種可能性也極低。」

  「你可有應付家人患病的經驗?」

  薔色搖頭。

  「我也沒有。」

  薔色忽然說:「我們都需堅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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