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綺色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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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他仍然緊緊握著她的手。

  回到酒店,綺羅已換下黑衣改穿淺色套裝,正與助手甘小姐談論細節。

  「——款項全數付清了吧。」

  「總數幾近四萬鎊。」

  綺羅呼出一口氣,「不妨,還負擔得起。」

  抬頭,看見他們回來了,有點高興,努力振作,「去了什麼地方那麼久」,可是眼睛又紅起來。

  利君說得對,陳綺羅是個多情的人,薔色緊緊與她擁抱。

  那晚,大家在綺羅的套房內吃了點簡單食物。

  不要說是他們母女,連甘小姐都明顯消瘦。

  當天深夜,利佳上趕著要走,他只能逗留十多小時。

  他吻別她們母女,「回去再見。」

  傍晚已經再刮過鬍髭,可是稍後又長了出來,刺著薔色的臉。

  有人搬了一隻紙箱來,裡邊裝了甄文彬的遺物,都是一些零星雜物,像筆記本子雜誌袋裝書口香糖等。

  薔色憔悴地坐在盒子前,手上拎著屬於父親的一副眼鏡。

  她聽見繼母在一旁輕輕的說:「幸虧一直沒有告訴他。」

  薔色同意:「是。」

  綺羅苦澀地自嘲:「我很少做對事,這還是第一次。」她神情疲乏。

  薔色說:「在他生命最後幾年,他沒有遺憾,他生活得很好。」

  綺羅點點頭,這是事實。

  助手這時過來請她聽長途電話。

  回來的時候,她發覺薔色已在長沙發上睡著。

  甘小姐問:「要不要叫醒她?」

  「這幾天她還是第一次睡著,隨她去吧。」

  甘小姐輕輕問:「一個女孩子,怎麼會叫薔色?」

  「據說是信佛教的外公所改,佛家雲色即是空,故應薔色。」

  「外公人呢?」

  「她與母系一支親戚已無來往。」

  「那真是可惜,照說娘舅阿姨是至親中至親,還有,搖搖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

  「人生總無十全十美。」

  「祖父母呢?」

  「這次回去,想必也將疏遠,他們一直不喜歡她。現在更可賴她不祥。」

  甘婉兒跟著陳綺羅日子久了,說話百無禁忌:「咦,不祥人不是你嗎?」

  綺羅沉默一會兒,「我財宏勢厚,誰敢給我戴帽子。」

  真是,柿子揀輀的捏,甘婉兒吐出一口氣,「都會找孤苦的人來踐踏。」

  「是,弱的、小的。」綺羅忽然笑了,「無力反抗,就像我年輕時候,親戚中有哪個孩子頑劣無比,就被大人指著罵:「這副德性,同綺羅一模一樣」,我這個人竟成了反面教材典範,直至承繼了遺產。」

  「他們不再揶揄你了嗎?」

  「我已經聽不見了。」

  甘婉兒笑片刻,「明天下午,我們也該動身回去了。」

  整件事因為辦理得非常迅速,薔色覺得像一個夢似。

  回到家中,更加詫異,一個星期不到,家居已改了樣子,客廳與休息室換了傢俱,她的睡房沒變,可是父親原有的起坐間已經拆掉。

  甄文彬這個人已在屋中消失,所有痕跡經已抹淨。

  薔色無言。

  房子不屬於她,她沒有資格為他留下什麼作為紀念。

  薔色滿以為新人會接著搬進來。

  可是沒有。

  利君總是在午夜十二時之前離去。

  回到學校,同學紛紛表示同情。

  老師把筆記補發給她,她又回到書桌前苦讀,如今她的身份比從前更加尷尬百倍,正好埋頭讀書,佯裝什麼都不知。

  每月繼母簽支票給她交學費,她都鬆一口氣,又過了一關,她對生活仍然缺乏信心。

  然後一日放學,發覺客廳裡坐著一位客人。

  本來不關她事,可是不知怎地,她悄悄問傭人:「那是誰?」

  「一位姓方的小姐,一定要進來等太太。」

  「陌生人怎麼可以放進門。」

  「兩對一,不怕她。」

  薔色抱怨:「我不會打架,你請她走吧,太太不知幾時回來。」

  「她一直按鈴按個不休,我又不好意思叫司閽上來干涉。」

  下人確是難做。

  「不如你去打發她。」

  薔色走到客廳,那女客察覺,滿面笑容抬起頭來。

  薔色與她一照臉,感覺就如照鏡子一般,對方容顏與她似乎一模一樣。

  薔色立刻知道她是誰,呆在當地動彈不得。

  女客熟絡地說:「你放學了。」

  薔色要隔一會兒才說:「你好。」

  「大家好,陳綺羅什麼時候回來?」

  「你們約好幾時?」

  「五時半。」

  「也許交通擠。」

  「那,應該早些出門呀。」有點不耐煩。

  薔色坐下來,看著她,「你,一直在本市?」

  「不,我已移民澳洲悉尼。」

  薔色點點頭,「這些年來,一點消息都沒有。」

  她笑道:「也不會有人想念我吧。」

  薔色張開嘴,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輪到她反問:「你一直住這裡?」

  薔色點頭。

  「生活不錯呀,比跟著我強多了。」

  薔色提醒她:「父親已經去世。」

  「我知道。」

  薔色提起勇氣,「你可是來帶我走?」

  方女士一愕,「呵,不,走,走到哪裡去?」

  薔色本來還抱著一絲希望,聽到她如此反問她,心中一涼,連忙低下頭。

  她鼻子發酸,說不出話來。

  接著,方女士說:「我聽見他不在了,前來接收遺產。」

  薔色退後三步,這才真正看清楚來人。

  像,像得不能再像,連鬈發都遺傳自她,面形,身型,都大小同異,可是,她的雙目含一股精悍之氣,把薔色擋在一個距離之外。

  並且隱隱帶著納罕,什麼,你想什麼,帶你走?

  「你在這裡生活得很好呀。」

  薔色鼓起勇氣再說一遍,「可是,我父親已經去世。」

  對方似不能領會她的意思,「看你的衣著就知道了。」她像恭唯陌生人,「多合身多舒適。」

  薔色完全靜下來,她從未想過與生母重逢會是這個情況,她以為雙方至少會沉默地流下眼淚,可是她居然絮絮閒話家常,不讓薔色有開口機會。

  正在這個時候,大門打開,薔色抬頭一看,鬆口氣,是陳綺羅回來了。

  她身邊還跟著一位穿西服拎公文包的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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