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太太訝異地說:「說得出可是要做得到啊。」
「我有辦法。」
柏太太並沒有即刻出去,反而摸摸如瑛的秀髮,「不記舊惡,嗯?」
振川這才知道,柏如玨母子以往所作所為,可能真有點下流,他非身受,不會明白。如今連一向溫婉的柏太太都這麼說,可見如瑛也有她的道理。
如瑛對母親說:「這次放過她。」
「好極了。」
如瑛忽然說:「媽媽,你同容醫生,也快了吧?」
柏太太面孔刷地漲紅,急道:「你在說什麼,瘋瘋癲癲的,幸虧振川不是外人……」她推開如瑛,奪門而出。
如瑛問:「她怎麼了?」
「她不好意思,」振川說,「老式人嘛。」
「嫁了容醫生多好,正式做容太太。」
振川微笑,「好了,事情完美解決,我也該走了。」
「你居功至偉。」
「不敢當。」
「振川。」
「什麼?」
「星期六你真去跳舞?」
「我已經答應人家。」
「我不知道你會跳舞。」如瑛語氣酸溜溜。
「我有許多隱藏的才華,未為人知。」振川笑。
如瑛伸出手來,撫摸他的面頰,那上面有被抓的指甲痕,為救如瑛受那洋婦所傷。
「我知道你會為我出生入死。」如瑛說。
他們兩張面孔異常接近,振川可以感覺得到如瑛如蘭般呼吸。
振川心中想:誰要同伊利莎白吳跳舞呢?如瑛,難道你還不明白?
剛在這個要緊關頭,傳來柏太太的腳步聲。
如瑛清清喉嚨,走到一角去坐下。
振川好生失望,咳嗽數聲。
柏太太進來說:「她走了。」
如瑛點點頭。
「對別人怎麼樣不去說了,她確是個好母親。」
如瑛說:「是,那樣老虎狗似的人,竟然拋棄一切,上門來苦苦哀求我們。」
振川覺得沒有他的事,心中一鬆,異常疲乏,「我告辭了。」
如瑛送他出去。
他同她說:「早點兒休息,這幾天我們歷盡滄桑,元氣大傷。」
如瑛站在門口,彷彿有什麼話要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振川一直在等,叫了街車,坐上去的時候,他還盼望如瑛叫住他,抬起那小小的面孔,向他說:「不要同伊利莎白吳去跳舞。」
但她沒有開口。
柏如瑛驢起來,無可形容。
振川在計程車後座便睡著。
抵步時是司機把他叫醒。
振川和衣倒在床上便睡,做夢看見百多條鯊魚向他襲擊,有些有腳,有些有翅膀,無處不在,他嚇得嚎叫:「為什麼不去追柏如玨,嘎,冤有頭債有主!」
醒來覺得枉作小人。
早知是夢,不如力戰群鯊,何必嫁禍柏如玨。
他惆悵了一會兒,起身去吃早餐,大聲叫老區。
老區應:「今日週末,我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兒。」
週末,星期六,怎麼做得連日子都記不清楚了。
陽光好得不得了,振川在門外散步,小小花圃裡種滿了白色的香花。
振川說過,花不語不要緊,花不香枉為花。
老區有綠指姆,把植物打理得欣欣向榮,已經這種天氣了,但不知恁地,大蓬大蓬的米蘭,卻還如點點繁星,發出含蓄甜蜜的香氣。
振川坐在石凳上,喝著大吉嶺紅茶,比任何一個時候,更迫切熱烈渴望結婚。
他不是想戀愛,那太痛苦耗神了,十之八九又沒有結果,他只想結婚,好有一個溫柔瞭解的女子用她軟糯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
振川不由得想到盲婚的好處來,由父母之命,白白得到一名賢妻,上演《浮生六記》。
曬了一會兒太陽,漸漸眼睛不大睜得開來。
老區叫他:「少爺,電話。」
那是伊利莎白打來的,她輕輕地問:「今晚去跳舞?」
振川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隔很久很久,他聽見自己用很迷惘的聲音回答:「外頭的跳舞場太嘈吵。」
伊利莎白又用很溫柔的語氣問:「你願意在一隻船的甲板上跳舞嗎?」
主意不錯,但是振川還在猶豫。
「晚上八點鐘?」
「好的。」
「我來接你。」
振川微笑,忽然俏皮起來,「我只愛坐賓利。」
「佐佐木小綿羊機器腳踏車如何?」
振川有點意外,「啊,那更有情調了。」
「一言為定。」
振川有點感動。
伊利莎白為他下了不少心思,刻意要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樣發展下去,會成什麼局面?
如瑛,她會不會跟來搗亂?
振川希望她會,這證明她在乎,下一次,如瑛可能會有更明顯的表示。但,這是否利用了伊利莎白?
「振川。」
振川一轉頭,看見如瑛站在他身後。
他大大訝異,「你是怎麼進來的,你學會了土遁術?」
「老區開門給我,你在那裡全神貫注,不知四周發生什麼,沒聽見我進來。」
如瑛永遠這樣公事公辦的樣子。
振川挑釁地說:「今夜,我已經有約。」
如瑛淺淺地笑,只是答:「晚上的你對我無用。」
振川揚起一條眉,想說幾句有暗示性的話,尚未出口,面孔已經漲紅,可見完全不是那塊料子。
他訕訕地站了很久。
忽然之間,如瑛的臉也紅起來。
她站到窗口去,咳嗽一聲,「我有正經事。」
正經事,正經事,每次都有正經事,真可恨。
振川問:「你看到新裝修沒有,喜不喜歡?」
「我看到了,」如瑛咳嗽一聲,「老區說全照我的意思。」
振川解嘲地說:「老區一門心思。」
「很不錯。」
振川說:「別站著呀。」
如瑛坐下來,不知恁地,一隻耳朵微微發麻,她伸手去搓它,一邊說:「一會兒我要去看柏如玨。」
振川動容:「啊,你找到了那兩位先生。」
如瑛點點頭。
「如何找到,幾時找到,為什麼我不知道?」
如瑛看著他,「你,你要跳舞,不敢勞煩你。」
振川氣結。
「他們在哪裡?」
「門外。」
「什麼門外?」
「林宅門外。」
振川跳起來,「快清快請。」
這句話剛出口,門鈴便響起來,振川探頭去看,老區應門,與來客一照臉便說:「你!看你逃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