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防振川,立即說:「我叫他來拿好了。」
「一小時後到我公司來,沒問題?」
「我馬上打電話給他。」
果然沒離開本市!
真給如瑛猜中。
這小子鬼鬼祟祟,不知搞什麼。
振川再撥第三個號碼,那邊答:「柏府。」原來是如瑛家,當然,他們曾是未婚夫婦。
「小姐在嗎?」
「小姐在公司。」
振川放下電話,處理一些要緊文件,抬頭看到下班時間已到,準時離去。天天如此倒也好,他想,省多少麻煩。
晚上,老孫現身。
振川打趣他:「從北美回來才三小時,莫非你也學會飛天遁地之功夫?」
「你怎麼找到我的?」他滿頭大汗。
「有一位朋友告訴我。」
「她是——」
振川打斷他,「她不希望我們提她的名字。」
「我就知道是她!」孫竟成喘息,「怎麼辦呢?她不肯放過我。」
振川冷冷地說:「你別臭美了,我找你,就是想告訴你,人家根本已經大方冷靜了斷此事,你不必藏頭露尾,裝神弄鬼。」
「什麼?」孫竟成呆住。
振川瞪著他,「你聾了?」
孫竟成緩緩坐下來,呆呆地側起頭,出了一會兒神。
「她肯放過我?」他問。
振川不去理睬他。
「她曾經那麼愛我,什麼,就這樣無聲無息放走我?」
孫竟成自尊大受打擊,突然之間少卻許多存在價值。
振川老實不客氣地說:「老孫,你如願以償,希望以後別去騷擾她。」
「你說什麼?你黑白講,」孫竟成提高聲線,「我這麼斯文畏羞內向的人,從不主動,一向守禮,人來惹我,我只有躲起來的份,我會去騷擾她?」
振川笑,「那最好了,像你這樣可愛純潔的人,現今世上已不多見了,除出母親懷抱的嬰兒,沒有人比你更天真無知。孫竟成,你太令我感動,以後我真要好好保護你,免你受到社會的污染。」
孫竟成惱羞成怒,「你說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發覺振川既不老又不實,手段高明,言語咄咄逼人,下不了台之餘,他心痛地說:「我看錯你了。」
振川又笑,「彼此、彼此。」
孫竟成追問:「她真的不再要我?」
振川點點頭。
「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說得好。」
「振川,你要當心她。」
「當心什麼?」
「我所說的,都是真的。」
振川看他一眼。
「不然你想想,我怎麼會放棄如此可人兒?」
「竟成,你眼中的可人兒是很多的。」
「這般出色的可難找。」孫竟成無限惋惜。
他取過煙絲,離開林宅。
振川注意到,說起如瑛,老孫一副猶有餘怖的樣子。
他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我不怕。」
振川埋頭書本鑽研。
「預言」這個詞,英文原文來自希臘文,曾有人在一八九八年預言皇家郵輪鐵達尼沉沒,十四年後的一九一二年四月十四日,慘劇果然發生。
振川合上書。
三個禮拜之後,他便可以知道亞細亞的命運。
柏如瑛無異比一般女子聰明,商場中一直有秘密流來流去,也許機緣巧合之下,她聽到這個消息,馬上通知朋友……這個說法比水晶球較易接受。
至於孫竟成的下落,自然更在她意料之中。
振川願意以科學眼光解釋一切。
人類的科學,振川苦笑。
他進睡房看電視。十五分鐘後,他那只西德制高度敏感的電視機畫面忽然不住跳動,自動轉台。
振川知道這是有車子經過的必然現象,他走到露台觀察。
一輛小小轎車駛近。
這條私家路上只有林宅一間屋子,車子一定是來找他的,況且它又是一輛灰紫色的車。
它停下來。
振川連忙迎下樓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在梯間,他覺得電燈先暗了一暗,又再亮起。
在那一瞬間,他聽見老區說:「少爺,有位柏小姐找你。」
振川便暫時把其他放下,滿心喜悅奔下來,「如瑛,你怎麼來了?」
如瑛穿便服,梳馬尾巴,藍色粗布褲,更加瀟灑清麗。
振川留意她的神色,生怕她有什麼不開心。
幸虧沒有,如瑛笑道:「我好像只有你一個朋友似的。」
振川聽了很高興。
「請到偏廳坐。」
「你這所房子可愛極了。」如瑛讚道。
振川大喜過望,他早知與如瑛投機,現在證實兩個人品味也相仿。
振川問:「用過飯沒有?老區的燒牛肉做得不錯。」
「不客氣了,給我一杯紅茶即可。」
老區一向撲克面孔,不知恁地,對如瑛也有好感,笑嘻嘻去倒茶。
振川已經很滿足,他只會得坐在沙發裡看著如瑛微笑,如瑛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
振川連忙側過頭,輕輕咳嗽一聲。
如瑛說:「家裡請了一大堆客人,母親叫我幫手招呼,我卻開罪了人,不得不逃出來。」
振川笑,「有些人是很容易被得罪的。」
「可是也見得我沒有修養涵養。」
「發生的事,你願意說嗎?」
如瑛點點頭,很自然地傾訴起來。
「客人是母親的手帕幫,其中一位徐太太最誇張,一坐下就展示身上一套綠鑽飾物,大家讚不絕口,她開始吹噓如何自蘇富比拍買得來,我忍不住,說了她幾句,母親便把我趕出來。」
振川笑,「你說什麼?」
如瑛低頭沉吟。
老區捧來紅茶,她說:「謝謝你,老區。」
振川還沒有醒覺,老區已奇道:「柏小姐,你怎麼知道我是老區?」
如瑛說:「啊,振川告訴我。」
但是振川並沒有告訴她。
老區對柏小姐非常滿意,愉快地離去。
如瑛對振川說:「沒有人告訴我他是老區,但我偏偏曉得他叫老區。」
振川面色鄭重,側耳細聽。
「當時我看了看徐太太的鑽飾,便脫口說:『這是東亞銀行歐陽家的東西,因為他們等現款周轉,所以你只花十分之一價錢,便買了回來,怎麼忘了?』」
振川「哎呀」一聲。
如瑛苦笑。
振川輕輕說:「就算知道,也不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