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邊好奇,這位老兄,到底是誰?」
孔老怪是一定知道的,但是他堅持故弄玄虛,做徒弟的也無可奈何。
放了十天八天的假,惰性漸露,日日要愛瑪喚醒。
「石醫生,為甚麼不帶許小姐出去走走?」
石丙傑莞爾,「到甚麼地方去?」
「你們那些老地方。」
「老地方?」
「喏,曉風殘月,山頂道,沙灘上,燭光,舞池,甚麼都好過書房與電腦。
石丙傑忍不住笑出來。
「有甚麼好笑,錯過機會,徒呼荷荷。」
「人類的感情發酵作用,同你的想像有點出入。」
「咄,庸人自擾,橫挑豎挑,結果搞到時間條件都不允許了,匆匆拉一個作伴算數,比起前頭扔掉的那些還夠不上十分一,照樣委曲地過一輩子,人就是這樣,有甚麼難明白的。」
愛瑪說得真妙。
石丙傑歎口氣。
一直追求更好的,又沒有充分的聰明才智去辨別甚麼才是更好的,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時候,才發覺主演了一出鬧劇,自己是小丑。
「或者我會像孔令傑教授那樣獨身。
愛瑪看他一眼,「你肯定會求仁得仁。」
機械人殘酷起來,比人類遠甚,無他,自人類處取得資料,貫通融匯,便青出於藍,像愛瑪,簡直快要成精。
許弄潮成為石家的常客。
石丙傑恢復上班後任她自由出入,派愛瑪招呼她。
弄潮自與神密客通話之後,精神有顯著進步,在此期間,她對四肢運用,亦漸漸精練,只餘一點點破綻。
醫院學辦籌款大會,游胤馨是幾個副主席之一,每年例必攜帶家眷列席,出錢出力。
今年他一早就到了。
往年石丙傑一定坐在游氏一席,這次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份尷尬,事先與師傅約定,與他坐一起。
他比老怪先到,看著游太太與曼曼進來,曼曼身邊跟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士,對兩位女士非常慇勤。
游胤馨無奈地看了石醫生一眼,石丙傑一點異樣的神色都不敢露出來,因為在場賓客的眼光已經刷一聲轉到他的身上來。
也好,算是正式向眾人交待過石游兩人正式分手了。
到了這種先進時代,私事居然還要向公眾交待,可笑復可悲,皆因游家萬眾觸目,以後,石丙傑恢復自我,他自己的事,純屬私隱。
曼曼一直沒有看他,她穿一套露肩半胸鮮紅色晚裝,戴巨型紅寶石耳墜,外型十分明艷,獨獨目光有點呆滯。
石丙傑離坐著,只覺陌生,好像從來沒有與曼曼走在一起過,他低下了頭。
窘事還在後頭,孔老怪姍姍來遲,這倒無所謂,他身邊的女伴赫然是許弄潮。
糟了,果然,曼曼本來半醉的眼神忽然綻出精光來,似兩道飛箭似射向石丙傑。
曼曼的意思太明顯,她想說的是:我塌你的台天經地義,你不給我面子欲死有餘辜。
石丙傑不是怕,他一向尊重人,斷然不會做一些毫無意義的事去故意激怒任何人為自己添麻煩,更何妨此人是他前任女友。
他事前完全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老怪會帶著許弄潮出席,一直未向他提及。
孔令傑來,命弄潮坐他徒弟身邊。
「也該出席人多的場合了」。孔令傑說。
真是一番好意,石丙傑非常同意,但他欲沒有替徒弟設想。
自然老怪一生光明磊落,才不理會這些細節。
弄潮甫坐下,看見石丙傑一臉僵,朝那邊一看,馬上明白了,頓生悔意,低聲說:「我來錯了。」她也不是怕,只是不想於任何人鬥意氣。
一個個貴賓上台演講,作出捐贈,院方董事逐個上去謝恩,菜一道道擺上,本來乏味的晚會因兩女相逢路窄,更加令石丙傑如坐針氈。
儀式終於告一段落,燈光轉暗,大家開始祝酒、跳舞、閒談。
孔令傑同許弄潮說:「與丙傑跳舞吧,還記得跳舞嗎?」
弄潮識趣他說:「我情願同孔教授共舞。」
孔老怪大樂,立刻道:「當仁不讓。」
今晚他心情轉佳,他那料獲得至多捐助,成年經費毋須擔心。
石丙傑獨自坐在圓台上。
游胤馨過來同他打招呼,石丙傑連忙站起來。
游氏苦笑問:「互顯顏色?」
石丙傑十分感激,游老始終待他如朋友。
「不是我的意思。」他亦苦笑。
游氏凝視他,「不知恁地,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曼曼終有一天會嫁給你。」
石丙傑嚇一跳,「這件事恐怕沒有可能了?」
「是嗎?我仍然樂觀。」
石丙傑額角上又冒出汗來,「游先生錯愛耳。」
「我有第六感,」游胤馨指指腦袋,「我靠這第六感不知賺了多少錢辦成多少事。」
石丙傑只得笑。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得舞池中傳來嘩地一聲,音樂驟然停止,像是出了甚麼事。
石丙傑也有第六感,馬上知道他整晚恐懼的事情終於發生,即刻離座搶到舞池中央。
只見許弄潮倒在地下,孔教授正設法扶起她,而游曼曼正指著對頭尖聲大笑,「看,看機械人跳舞,看機械人摔跤。」曼曼手中拿著一枝枴杖,不知向何人借來,她顯然利用它絆弄潮跌了一跤。
弄潮摔倒在地,一時起不來,越是慌張,一條腿越是不受控制,竟當眾不停抽搐,動作真像一具機械人,引得觀眾嗟歡詫異,議論紛紛。
石丙傑立刻排開眾人,輕輕扶起她,用手托住弄潮背部,忍無可忍,對游曼曼說:「你實在太過分了!」
游曼曼豁出去,仰起頭,把那枝枴杖摔在地上,大聲道:「人便是人,機械便是機械,混充——」她還沒說完,已被游胤馨大力拉到一角去。
石丙傑對師傅說:「我們先走一步。」
他扶著許弄潮飛快離會場。
路上他說:「我載你到醫院檢查。」
「我沒事,適才失態,對不起之至。」
「弄潮、沒有人會認為那是你的錯。」
「對,那只是某人的惡作劇,我若有兩條真腿,可能摔斷骨頭,情況比現在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