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她比煙花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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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我不知道。」

  「現在不知道已經遲了。」我諷刺他。

  「我真的不知道。」石奇急得不得了,「姚晶一夜喝多了,跟我說起,我一直沒敢問她是真是假。」

  都在酒後。

  我問:「請問她怎麼說?」

  「她說我年輕,她說,要是當初把女兒留在身邊,那孩子倒是與我差不多年紀。」石奇說起姚晶,又露出癡醉的神情來。

  我歎口氣,「後來呢?」

  「後來她再也沒提起過。」

  「你也沒問?」

  「這對我不重要,我何必要問?」他很直率地說。

  我凝視他半晌,百感交集,歎一口氣。

  「有什麼事?」石奇拉著我,關心地問。

  我搖搖頭。「你這個人。」

  「我怎麼樣?」他很焦急,彷彿怕我曲解他。

  真不知道他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這樣臻化境的演技,大概只有姚晶才分得出來。

  「我為那次失言,至今還被王玉威脅。」他急急解釋。

  「得了。」我輕輕按住他的手。

  我一轉頭,是壽林。

  壽林看到石奇,像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我連忙打哈哈,「你怎麼也來了,這個酒會一定發出七千張帖子。」

  壽林推開我,指著石奇,「離開我的未婚妻。」

  石奇用手背擦鼻子,掩飾不住對壽林老套的嘲弄。

  我立刻發覺壽林塌我的台,便懊惱地說:「壽林,你別這樣幼稚。」

  這更激怒了他,他拉起我,「我們立刻走。」

  輪到石奇以為他要對我不利,用空手道姿勢向壽林的手臂切下去。

  我即時省悟看在別人眼中,這何嘗不是兩男為一女爭風。

  我嚇一大跳,「別這樣,別這樣!」

  說時遲那時快,石奇面孔上莫名其妙,已經著了一記,他忍無可忍,向壽林揮出一拳,壽林不折不扣是個讀書人,幾曾識干戈,立刻倒退數步,撞在一位盛裝的太太身上,打翻人家手中的雞尾酒。

  眾人為之嘩然。

  我立刻扶起壽林,「不要打不要打,我同你走。」我拉著他像逃難一般地從梯間逃走。

  壽林猶自掙扎,不服氣,並且遷怒於我。

  我放開他,攤開雙臂,大聲說:「瞧,看看這位明尼蘇達州立大學的新聞系博士,看看!」

  他才緩緩鎮定下來。

  「去喝杯啤酒,來。」

  他摔開我,一聲不響,伸手叫部計程車,走了。

  我站在街上,很覺無味。月亮照見我的心,我對石奇有什麼邪意?壽林來不及地要怪罪於我。

  一個男朋友還應付不來呢,有些女人一次有過好幾個,都不知有幾許天才。

  我嘲笑自己,在街上躑躅,腳上一雙高跟鞋又緊了些,更覺禍不單行。

  第二天我積極地約見朱老先生。

  他拒絕進城來,我央求再三,又答應去接,他仍然不肯出山,我只好親自造訪。

  我把石奇叫出來做司機,沒想到他一口答應。

  坐他的車子真能滿足虛榮心,他的駕駛技術完全是職業性的,大街小巷,無遠弗屆,只要你說得出,他就去得到,車程比平日省下一半。

  我們趕到的時候,朱老先生正在吃午飯。

  我早吃過,故此捧著杯茶陪他。石奇沒進來,他在外頭等我。

  朱先生不經意地問我:「那是你的男朋友嗎?」

  他飯桌上放著一碟子奇怪的佐菜,一塊黑黑灰灰,有許多腳,是海產,有腥臭味的東西。

  「這是什麼?」我好奇。

  「醉蟹。你男友為什麼不進來?」

  「那不是我的男友,那是石奇。」

  他嚇一跳,抬起頭,平日無神的雙眼突然發出精光,細細打量我一會兒,精光收斂,又繼續吃他的醉蟹。

  那麼奇腥的東西怎能下飯,這種吃的文化真叫人吃不消。

  「石奇這種人呢,你離得越遠越好。」

  我很爽快地說:「這我知道,我絕對量力。」

  他似乎放心,「你來找我,又是為什麼?」

  「你是一定知道的,姚晶可有一個女兒?」

  他一震。

  我立刻已經知道答案。

  「她怎會不把財產留給女兒?」我問。

  「不需要。」朱先生很簡單地答。

  這孩子過繼給誰?情況可好?今年多大歲數?漂亮否?姚晶跟什麼人生下她?她是否住在這城裡?十萬個問題紛沓而至。

  「不要再問,再問我也不會回答你。」

  「你可以相信我。」

  「我不願再提她的傷心事。」他守口如瓶。

  老女傭又捧著一碟子灰白灰白的菜出來,一股強烈的臭味傳過來,能把人熏死!

  我捏著鼻子,「是什麼?」

  「臭豆腐蒸毛豆子。」老頭子如獲至寶般伸筷子下去。

  我真受不了,把椅子移後兩步。

  我不待他下逐客令,站起來告辭。他不會再說什麼。

  我出來時看見石奇與鄰家的狗玩得很瘋,在草地上打滾。

  我對牢他們吹一下響亮的忽哨,人與狗都站起來,豎起耳朵。

  我忍不住笑。

  石奇一個觔斗打到我面前,全身似有用不盡的精力,這個一半孩子一半野獸的奇異動物,不摸他的順毛,他會吃人的。

  「有消息沒有?」他問。

  「你看你身上多髒。」我說。

  他怔怔地看我,「姚晶也時常這麼說我。」

  我雙手插在袋裡,「不稀奇,每個女人都有母性。」

  他又問:「姚晶是不是有女兒?」

  「證實是有。」

  石奇面孔上露出很嚮往的神色來,「不知她長得可像姚晶?」

  我忍不住問:「你可知道姚晶的真名字是什麼?」

  石奇一聽馬上責怪:「你們這些讀書讀得太多的人最愛尋根問底,把愛人八百年前的歷史都翻出來研究。值得呢還是不值得,應該給什麼分數,這是愛嗎?我並不糊塗,我可以告訴你,她無論叫什麼名字,我一樣愛她。」

  石奇一向很有他的一套,他那種原始的、直覺的、不顧一切的感情的確能夠使人暈眩。但是他並沒有打算跟任何人過一輩子,一剎那出現在生命中的火花何必追究來歷。

  姚晶當然也看到這一點。

  石奇並不是寬宏大量,他是沒有耐心知道姚晶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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