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別擔心,他們都是好人。」
「胡小平是好人嗎、你真的那ど想,你甘心為他服務?」
曉敏沉默一會兒,姐姐的世界早就變了,在曉陽心目中.除出至親、人與人之間存在的,只得買賣關係:你要我給你好處?你得拿東西來換。
要馬上見功.此日.此時,此刻.遲一瞬間就來不及了,這樣逼切的現實,叫許多人吃不消吧.但曉陽卻不以為憾。
她怕吃虧怕得做惡夢,也怕妹妹吃虧、拿不到好處的事情,決計不做,也不贊成妹妹做。
初到貴境,處處碰壁,只有付出,沒有收穫的日子嚇壞了她。
曉陽建築好固若金湯的一道保護牆.事無臣細,都囂張地追究好處。
不瞭解她麼細的人.自然厭僧她的惡濁。
做妹妹的卻諒解姐姐的苦衷。
曉陽說;「叫他搬走。」斬釘截鐵。
「姐姐,我曉得你氣他不來拜訪你,」曉敏仍然嬉皮笑臉,「我叫他來陪罪。」
曉陽直搖頭。
這時候胡小平一臉于思地回來.進門看見一個艷婦,他發呆,半晌才認出是顧曉陽,數年不見,只覺得她老了、胖了、丑了,誇張地坐在那裡。似個當時得令的舞女大班,胡小平愕然,過幾年可爰的曉敏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曉陽知道他不懷好意、哼他一聲。
胡小平連忙打醒精神,「我幾乎不認得姐姐。」
曉陽惱怒地說:「我哪裡好福氣來一個這麼大的弟弟。」
曉敏說:「姐姐今日有點火氣。」
胡小平笑,「吃幾帖川貝冰糖燉生梨就沒事了。」
曉陽開門見山說;「你不能住我妹妹家裡。」
胡小平不去理她,「曉敏,你看我自老劉處找到什麼。」
他打開公文包,小心翼翼取出一幀照片。
顧氏兩姐妹不約而同探頭去看。
是一張黑白新聞照片.場地是某個展覽會,主持開幕剪綵的嘉賓正是剛才提到的副省長!主人是香港著名地產鉅子,遞金剪刀的,卻是張熟面孔。
曉陽低呼:「范裡!」
「正是,奇不奇?」胡小平問。
曉敏取過照片細看,一點不錯,鵝蛋臉,大眼睛。不是范裡還有誰。
曉敏還一直以為她缺乏社交活動。
照片拍攝的日於是去年七月份。
那時顧曉敏還在香港整理行李,沒想到范裡已有資格與副省長合照。
曉陽問:「她到底是誰?」語氣已經不一樣,這許是個可供利用的人,她要重新估計她。
曉敏與胡小平暗暗好笑。
「我負責調查。」胡小平說。
「范裡想我們知道的時候會自動告訴我們。」曉敏抗議。
曉陽說.「那太被動了。」
「姐姐說得對。」胡小平與顧曉麂陽頭一次目光一致。
曉敏不知恁地一直想保護范裡。
曉陽說:「我們剛才講到——」
「姐姐,時間晚了,我送你下去。」
胡小平朝曉敏眨眨眼,替曉陽挽起手袋,開門,把她請出門去,名記者有名記者的辦法。
半晌他上來,邊吐舌頭邊說:「曉陽還是堅決要我搬走。」
曉敏看他一眼,兩人都是我行我素高手、當初也就是這點最投機。胡小平拾起適才話題,「有人記得,范裡是跟隨大使館人員同來。」
大使館的車,大使館的人。
曉敏沉吟。
「後天上午十點鐘是大日子,電視台將現場直播辯論會。」
曉敏問:「預計會有火爆場面出現?」
胡小平答;「你看過六十分歷時事摘錄節目澳洲排華者與黃震遐博士的對答吧。」
曉敏微笑,黃博士怒責那個白人是天地間的渣滓。
「我們可能也會那麼激動。」
可能還會扔椅子麥克風。
曉敏有點緊張。
胡小平安慰她,「不用怕,上次北上探訪學運、情況驚險百倍。」
「你會否有朝一日安頓下來成家立室?」曉敏吁口氣。
「試想想,曉敏、等了廿多年,總算給我們碰到大時代來臨,可見的可寫的,比往時多了百倍千倍,若不參予採訪,豈非是最大損失。」胡小平興奮得很。
曉敏不語。
「曉敏,你也是執筆的人.請把這些都用筆記錄下來,或用小說的形式,或用報告的形式,但一定要把這些轉變的細節一一寫下,不要再去捕捉春花秋月與現代生活不相干的故事了。」
曉敏笑,「我的一枝筆哪能同你那枝比。」
「是不能比.一致認為你筆法比我的溫和客觀。」
「謝謝你。」
「寫完寄到香港之聲來。」胡小平握住曉敏手。
曉教低下頭,胡小平遭了迷惑,這個人是決不會離開今時今日的香港的了。
他站在前線,她退在後方、還有什麼機會。
小平奇問:「你笑什麼?」
「我在笑嗎。」曉敏摸摸自己的咀角,是的、是在笑。最最無可奈何無可挽回的時候,人人都會作這種苦笑。
只聽得小平問:「有沒有地方吃宵夜?」
「少爺,早都睡下了。」
這也許也是他不願移民的原因。
早上三四點,看完大樣,伸個懶腰打個呵欠,懶洋洋去吃宵夜,廣東大牌檔上的明火白粥與牛俐酥、潮州夜店裡的滷水鵝與凍蟹,多麼滋味。
吃飽了回家僕在床上睡到第二天十點半,才又有充沛的精力應付新的工作。
「沒有宵夜?」胡小平掐住自己的脖子「I'MDOOMED」他看上去是真正的煩惱。
「你還是回香港去吧。」
「不要叫我回香港,是貴國聯邦政府批准我前來此地,你要發表意見,請到大會堂理論,請與它府對話。」
看樣子,到了研討會,他也會代表新移民說出這番話。
那夜曉敏睡得不好,輾轉反側。
清晨起來斟水喝,看到胡小平簡直滾在長沙發上,只穿著內衣褲,熟睡。
她過去用腳踢他,他睜開眼睛,朦朧地看著晨曦中秀麗的曉敏,他何嘗不想與她卿卿我我,奈何對他來說、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用毯子蒙著頭,「別吵我。」
太陽緩緩升起,初夏早晨之美,頗難以筆墨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