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一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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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郭劍波說,「曉敏若休克,馬上送她到醫院。」

  他隨即發覺新婚妻子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范裡雙目緊閉、淚如雨下。

  郭劍波無言.把頭頂在牆壁上。

  接著數天,顧曉陽把女兒也帶來與他們商討問題,往往談到天黑,只叫小陽出去買點心充飢。

  此刻,憔悴苦惱的曉敏反而沉著的說:「我想回香港等胡小平的消息。」

  她姐姐反對,「我不贊成,母親後天到,你忍心叫她失望嗎?」

  范裡不語,她一直自卑地認為已經離棄父母兄弟,再無資格發言,勸人也離棄親友。

  曉敏說:「胡伯母也許需要我。」

  曉陽瞪起一雙丹鳳眼,「你親娘更需要你。」

  「自私!」

  「每個人都自私地搞好自己,搞好家,自然國泰民安。自顧不暇,一天到晚掛住去搞別人,是正確道路嗎?」曉陽的聲音早就嘶啞。

  這幾天屋裡堆滿藥,醫喉嚨的、醫眼睛發炎的、寧神的、治胃抽筋的,擺了一桌。

  曉陽問妹妹;「華僑就不能辦大事,中山先生是什ど身份?總督與兩局議員都已經出面,胡小平躲得過就是躲得過,」

  小陽買了熱辣珠的匹薩餅回來。

  本來阿姨一人可以吃一個,吃完才吐舌頭說如此好胃口實在可恥,此刻她只咬一口,咀嚼半晌,還吞不下去,急急吐出來。

  小陽也實在不想吃。

  剛才賣匹薩的是一個印度人,貨銀兩兌的時候忽然對小女孩說「太慘了。」

  小陽一言不發,轉頭回家。

  她約莫知道發生下什ど大事,那樣愛美的母親,居然好幾天沒有換衣服,天氣漸熱,仍穿簿呢套裝,平日叼嘮專橫,此刻句句道理。

  阿姨同她說.「小陽,人人老了十年,你也沒有例外。」大概是正確的。

  他們守在電視前面看新聞,自清晨至夜深,天天是頭條、加上特別報告、似百看不厭。

  整條片打東街,好似沒有別的話題,小陽一早八點被派到附近雜貨店去輪中文報、要預訂,不然就賣光,下午六七點又去問;「有號外嗎,有號外嗎。」

  雜貨店小夥計看著橫排的號外兩字、讀成外號,「外號一樣四角。」

  小陽更正:「是號外。」

  「什ど叫號外,」那外國出生的小伙子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名詞。

  小陽回答他:「報紙每張都有編號,這一張是編號以外,為著大新聞特別出版的。」

  夥計當場把小陽當神童,「你從哪裡學來?」

  是郭劍波叔叔告訴她的。

  雜貨店老闆娘不知來自哪一個省哪一縣哪一鄉,朝朝早打掃店舖啟市,都習慣上一卷錄音帶,聽聽家鄉的曲子,聊慰思鄉之情。

  那一朝,如千百個早上,她聽到她聽過千百次的由郭蘭英唱的民謠: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呀,洪湖岸邊是嘛是家鄉呀,清早船兒去呀去打網,晚上回來魚滿艙……

  可是老闆娘忽然崩潰下來,坐倒地下,痛哭失聲。

  小夥計時忙奔過去,「媽媽,媽媽。」

  小陽非常害怕,丟下一塊錢,也不要找贖了,拔腿跑回家去,並沒有向大人說起這件事。

  數日間她真的長大十年不止。

  阿姨領著她去參加一個為百歲老人舉行的追思禮拜。

  小小禮拜堂裡只有聊聊數人,鮮花清香揚溢空間。

  曉陽看見曉敏阿姨跪在長凳前默禱,這個往日天掉下來都不相干的阿姨如果再哭下去,眼睛只怕會瞎掉,小陽真正擔心。

  郭劍波去扶起曉敏,「有好消息,大使已去交涉.證明持英國護照的胡小平現被扣留在公安部、他生還,據說額角在跌倒時受皮外輕傷。」

  小陽看見曉敏阿姨仍然伏在凳子上,可見叫她傷心落淚的,還有其它的事,其它的人。

  郭劍波只得隨曉敏去。

  他過去握住范裡的手,聽得她低聲說.「我家人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只能夠漫長地等待。

  第二天、小陽同母親一起去接外婆。

  顧曉陽租一輛十四座位,人人可以坐在一起,忽然之間,她有強烈盼望同家人朋友最好永遠不分離,世世生生住在同一間屋坐同一輛車,一塊兒吃飯一塊兒休息。

  連長遠不見的分居丈夫林啟蘇都來了。

  小陽過去叫一聲爸爸。

  林啟蘇拖住女兒的手,顧曉陽朝他點點頭,他知道這段婚姻是真正完結了,曉陽甚至不假裝當他透明,由此可知,他在她心中是一文不值了。

  顧曉陽終於換上夏裝,完全沒台化收,金錶鑽戒統統卸下,頭髮扎一把小小馬尾,不修邊幅的她看上去同曉敏象得不得了。

  第九章

  林啟蘇別轉頭,緣分走到盡頭,他倆像是從來沒有相識過,唯一的人證,只是林小陽這個孩子。

  一會兒接到岳母,他還要強顏歡笑。

  直航飛機在清晨六時半準時到達。

  顧母不消半小時就步出海關,一眼就看見曉陽同曉敏,她安下心來。

  曉陽把母親緊緊摟著,怕她逃脫的樣子。

  並不可笑,我們幾時有能力留得住我們所愛的人,生離死別.總有辦法叫我們傷心若絕,心灰意冷。

  顧母在車上向女兒傾訴;「事前剛剛收到一封信,你大舅舅的長子終於辦妥手繽,公費留學加拿大蒙特利爾,問兩位表姐拿地址呢,還請你們掛電話給他,這一下子,計劃可能有變,他盼這個機會盼了五六年、已經教了四年書.滿以為,誰知道,我不方便聯絡他們。」

  這樣吞吐,曉敏也聽明白了,她呆木地看看窗外.母親這一趟起碼住三個月,也好,九十多天過去,也許會把裡裡外外眾多叫她牽掛的人忘掉一點。

  等到了家,顧母忽然又想起來,「曉敏,你還沒有朋友呀?」

  曉敏連忙說;「媽.我陪你到後園坐,有一萬平方尺那ど大,不知多舒服。」

  待顧母睡了,曉敏同姐姐說:「我想回香港。」

  曉陽吸一口煙,「你知道是誰把胡小平的消息逐一向我們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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