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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蓓雲不怒反笑,「那可方便了,這個月的生活費,請你盡快付一付好不好?」

  左碧顏又沒轍,只得把周至佳叫來,一邊發著牢騷。

  周至佳立刻說:「我馬上過來與你談。」

  蓓雲聽見左碧顏在一邊說:「明明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妻子,分居後卻忽然又情深似海,一召即至。」

  蓓雲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小雲問:「媽媽笑什麼?」能笑,總還是好事幸事。

  不消一刻,周至佳已經趕到,一如當初他與蓓雲約會時期打扮得那麼整齊及準時,難怪女友要生氣。

  蓓雲開門見山,「我願意讓步。」

  周至佳大喜,鄭重地答:「願聞其詳。」

  「讓我們再合作一次,製造小生命,聽說第二代機械子宮十分先進,一切交給市立醫院,如何?」

  周至佳一聽,熱情頓時冷卻,呆半晌,才說:「蓓雲,這叫作讓步?」

  「這是最兩全其美的方法。」

  小雲忽然插嘴:「爸爸想一嘗真正做父親的滋味。」

  蓓雲轉頭責備:「大人講話小孩不要插嘴。」

  周至佳說:「連孩子都明白我的意思為何你不明。」

  「這已是我的極限。」

  「沒有用,蓓雲,機械子宮是一格抽屜,編一個號碼,首五個月,每個月只准父母探訪一次,接著三個月每半個月看一次,醫院人員把抽屜拉開來,隔著玻璃觀察胎胚發育情況,最後一個月每星期看進展,氣氛像在先進實驗室參觀展覽,一點感情也無,直至出世,嬰兒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你願意你的孩子只是五三一嗎?」周至佳漲紅脖子。

  隔半晌,巫蓓雲再說:「對不起,我不能再妥協。」

  「你這愚蠢的女人!」

  蓓雲並沒有生氣,她客觀地思考周至佳對她的批評,然後做出反應,「我的確不算聰明,但你比我更差。」

  周至佳怔怔地看著他合法的妻子,他亦沒有動怒,也鄭重的想:她說得可對?

  小雲過來勸父母:「這是第一輪談判,以後還可以談下去。」

  愛瑪出走近,「周先生許久沒在家吃飯,我做了幾個好菜,請嘗嘗再走。」

  蓓雲遷怒於愛瑪:「你那三腳貓廚藝哪裡比得上人家外頭的手段?」

  愛瑪噤聲退下。

  周至佳理虧,半晌不做聲,終於詞窮,無言離去。

  這叫做談判?蓓雲歎口氣,一人退一步直至達成協議叫談判,從頭到尾,周至佳一意孤行,只想叫妻子附和,蓓雲又歎一口氣。

  她披上一件外套外出。

  今日黃昏,天文台循眾要求,製造三小時毛毛雨,營造氣氛,提供情侶雨中散步這個好節目。

  地上有汽油虹彩,少女仿古時打扮挽著竹籃賣花,有人持傘在等異性朋友,蓓雲把絲巾解下,縛在頭上擋雨,一邊看風景。

  天氣稍有寒意,蓓雲拉一拉外套襟。

  「永遠一個人。」那把熟悉的聲音又來了。

  蓓雲笑,她把手插在外套口袋裡,姿勢像大學二年生。

  為什麼是二年生而不是一年或三年?因為初入學時多數匆匆忙忙,無暇悠閒,而三年生已經老練得飛揚跋扈,欲與教授講師試比高,二年生至可愛活潑合理。

  蓓雲永遠不會忘記她的大學二年蜜月期。

  那實在是她的流金歲月。

  同時與多位男生約會,連早餐時分到飯堂進食都有男同學等著她,兩節課後小息,又有異性在課室外呆望。

  一位男講師忍不住問她:「被追求感覺好嗎?」

  少女蓓雲甚至不屑言若有憾,她乾乾脆脆的說:「太好太好了。」一邊眨眨烏溜溜的大眼。

  當然有看不順眼的人嘲她濫交。

  此時此刻,二年級時的蓓雲又復活了,她仰起臉對那年輕人說:「你真有辦法,永遠找得到我。」

  「本市能有多大。」年輕人笑笑。

  「你別看它小,它大得可以讓至親經年不見面。」

  「來,我陪你散步,順帶聽你的牢騷。」他笑笑。

  蓓雲覺得坦白的時候到了,因而誠懇說:「我怕浪費你的時間,我只是一個白領女,收入有限,身無長物,你會失望。」

  那年輕人沉默,他有點窘,半晌,才輕輕說:「我可沒向你按時收費。」

  蓓雲有點歉意,「我常聽人說:世上沒有免費午餐。」

  「當你陪我好了,我亦需要散步。」

  「你無須選我做伴。」

  「為什麼,你不認為你善解人意,通情達理嗎?」

  「我上司曾經那樣稱讚過我。」蓓雲笑了。

  年輕人把她的手臂繞過他的臂彎裡。

  他們踽踽地向海旁長堤走去,蓓雲道過開場白之後,言語就流利起來,時間過得真快,毛毛雨一停,蓓雲知道起碼兩小時已經過去。

  她欠他,起碼有心理醫生的收費那麼多。

  她問他:「我可以向你要通訊地址嗎?」她想寄上支票。

  他莞爾,「你還打算寫信給我?」

  「至少可以寄張問候卡片。」

  「有我們這種人的地址是不名譽的。」他揶揄道。

  蓓雲打趣他,「既然到了這種田地,也顧不得那麼多。」

  「真的,」他遺憾,「每到一處,都會遇見你,已經太遲。」

  話當然可以這樣說,但蓓雲佯裝吃驚,「什麼,不是你故意盯牢我?」

  那年輕人真正知情識趣,也裝出詫異的樣子來,「我還以為你在我時常出沒的地方來碰我。」

  一時間不知是誰吊誰的膀子,蓓雲忍不住大笑,少年時愛笑的她又恢復舊我,她欠他許多,故此拍拍他手背以示感激。

  「我要回去了。」

  年輕人點點頭,「規矩的好女人,永遠不會越界。」

  蓓雲苦笑,與他在橋底下分手,一抬頭,看到天空中一抹彩虹,蓓雲趕緊許個願,不幸忘記要求世界和平或是青春常駐,她只是說:「您讓周至佳回家來吧。」

  每逢小雲幼時哭鬧不已,年輕的母親無可奈何,只會得一直念主禱文:「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蓓雲深信嬰兒與上帝有密切關係,至少他倆身份同樣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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