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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一頓話把周至佳訓得做不得聲。

  他嗒然低頭,蓓雲所講,句句屬實。

  她拍拍丈夫背脊,「全職父親,做來不易,你太偉大了。」

  蓓雲的輕鬆語氣不是裝出來的,世上沒有如同身受這回事,當事人或心如刀割或肉體受苦,至愛親友再同情瞭解,也幫不到事主。

  凡事往好處想,再過十個月,蓓雲便可坐享其成,抱住家中小小新成員逗樂了。

  蓓雲對丈夫說:「我要更加勤力工作,因為有新的責任新的開銷。」

  周至佳抬起頭,本想說什麼,終於什麼都沒說。

  蓓雲知道他內心感受,她是過來人,他剛剛開始發覺,沒有人會因為這件事對他另眼相看,他將相當寂寞地渡過這十個月。

  是夜,失眠的是周至佳。

  他在書房中自斟自飲,蓓雲聽見聲響起身,惺忪地提醒他:「要喝趁現在多喝點,懷孕期間,任何刺激品均不可入口。」

  她並非故意恫嚇,她所說的,均是事實。

  周至佳卻覺索然無味,他放下酒杯。

  兩天後的早上,蓓雲等著胡乃萱推門進來說:「周至佳回家了吧,我怎麼告訴你?凡事逃不過山人法眼,真想不到他是那樣一個人。」

  蓓雲查電腦看該日有什麼重要會議。

  電腦螢幕上忽然打出一行字:「巫小姐,你有沒有聽說本公司職員胡乃萱演出的鬧劇?」

  蓓雲一怔,隨即歎世風日下,電腦居然說起是非來,這當然是人類傑作,教會它們散播謠言。

  她按鍵鈕:「不,我沒聽說過,我消息不靈通。」

  誰知電腦竟然說:「唉呀,巫小組,你這樣木知木覺要吃虧的,這件事,說起來多多少少還與你有點關係。」

  蓓雲失笑,懷疑電腦已經變成精,它深諳講是非之道:先不把真相道出,先賣個關子,又先表示,噫,此事閣下亦已受嫌疑,使聽者心癢難搔。

  蓓雲問它:「是嗎,怎麼與我有關係,願聞其詳。」

  「胡乃萱與你從前的手下曾倩文大鬧一場,你真不知道?」

  呵東窗事發了。

  她沒有再追問下去,誰知電腦忍不住,一五一十把該宗精彩的是非詳細在螢幕上打出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它實在與人類太過接近,染上陋習,不能自拔。

  蓓雲讀過螢幕對該事的報導,問電腦:「你已對多少人複述過這件事?」

  電腦:「哎唷,我只不過對你一個人這樣說罷了。」

  蓓雲沒好氣:「我命令你洗脫記憶。」

  「巫小姐——」

  蓓雲老實不客氣接下「清洗」一鈕,強逼電腦忘記這段故事,電腦無奈,只得遵旨。

  總有一日,電腦會先進得不受指揮,一張嘴學得同人類一樣壞。

  據它繪形繪色的形容,昨天早上,胡乃萱像瘋狗似衝入訓練班課室,找到曾倩文,一手把她揪出來,就賞她兩巴掌,把其他同事嚇得目瞪口呆。

  出醜了。

  肯定電腦所述,經過藝術誇張,它又沒親眼目睹事情經過,不過是人云亦云。

  但胡乃萱已經出醜。

  巫蓓雲十分惆悵,如此能說會道能幹果斷的一個女子,沒把一件重要的意外好好處理。

  說到曹操,曹操便到,胡乃萱進來了。

  她沒精打采,雙目通紅,坐在蓓雲對面,嗒然說:「真沒想到,王日和是那樣一個人。」

  蓓雲裝出一個純潔的樣子,表示她不明白她說些什麼。

  老胡像是賺蓓雲笨,「我心情欠佳,無暇同你細說,改天再談。」

  站起來就走,大概打算到別的較為精乖些同事處訴苦。

  蓓雲捏一把汗。

  幸虧馬上行動,把曾倩文調出去,否則今日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老胡必定在心急慌忙間找她來出氣,說不定對下屬管教不嚴就是個罪名。

  對外,這樣精乖伶俐有什麼用,在家,巫蓓雲還不是要做忍讓專家。

  中午,蓓雲利用午膳時間準備公務,偌大辦公室只剩她一個,獨享清靜。

  忽然之間,她聽到一聲咳嗽。

  抬起頭來,蓓雲看到那年輕人站在遠處角落,雙手插褲袋中,正笑瞇瞇看著她。

  蓓雲又驚又喜,「你是怎麼過來的,本公司防衛森嚴,要經電腦核對過指紋才會放行。」

  他笑,「更隱蔽的地方都難不倒我。」

  蓓雲歎息:「你來了也好,我悶得要命。」

  「你的家務事不是已獲合理解決?」

  「人家合理等於我的委屈。」

  「那簡直是一定的,」年輕人感喟,「愚者老騎在聰明人背上發號施令,奈何。」

  蓓雲不做聲。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老話?」

  蓓雲苦笑,「我知道是哪一句: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年輕人忽然輕輕地笑起來,笑得不住咳嗽,笑聲漸轉為蒼涼,終於淚盈於睫。

  蓓雲意外了,那麼年輕,那麼開朗,莫非他也有一段心酸往事。

  他終於說:「我們都想得太多了。」

  蓓雲接上:「卻放棄得太早。」她指放棄追求理想。

  年輕人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站在角落,一直沒有走近,隔了一會兒,他說:「你的同事回來了。」

  蓓雲說:「改天見。」

  他不徐不疾往外走去。

  相隔不到一分鐘,便有同事嘻嘻哈哈推門進來,顯然滿意地享用了一頓豐富的午餐。

  蓓雲忍不住問:「你們出去的時候有沒有碰到人?」

  同事們一怔,「沒有哇,我們應當碰見誰?」

  蓓雲連忙說:「沒有誰。」

  「對了,」同事打蛇隨棍上,「你聽到胡乃萱那件案沒有?」

  蓓雲答:「早聽過了。」她不願多說。

  同事們問蓓云:「你說好笑不好笑。」

  蓓雲忽然抬起頭來:「有什麼好笑,一點也不好笑。」

  同事見這樣掃興,便散開不復談論他人是非。

  他人的悲劇、不幸、煩惱,統統是笑話?何等奇突的心態。

  回到家中,愛瑪與小雲在下國際象棋,小雲輸得一塌糊塗,鐵青著臉斥責機械人:「又不是來真的,手腕何必這般認真苛刻,弄得遊戲一點味道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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