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青說:「將來我成名後,也要學紫茵姐那樣,不擺一點架子。」
描紅看著台青笑,「盡掛著成名,可是要叫紀君久候?」
台青不去理她,只顧問尹白:「姐姐,現代女性的事業與婚姻可否兩全其美?」
尹白說:「有許多論文都在研究這個問題,可惜尚無結論。」
描紅忽然問:「尹白,任你選一樣,你要什麼?」
尹白沒有回答。
她見過無數小家庭主婦,配偶體貼,孩子聽話,生活無風無浪,不知怎地,她卻從來不曾羨慕這些女子,人只能活一次,除出做家務看電視,一定還有其他吧,不然豈非白來一場。
如果可以的話,尹白也想要成功的事業,赤手空拳,打出局面,名揚天下。
但是她又怕吃苦,看到上司不眠不休鬥爭到底的樣子,又深覺不值。
噫,尹白一時搞不清她要的是什麼。
台青說:「最好兩者俱備。」
尹白說:「除非上天特別恩寵你。」
描紅笑,「當心,上帝愛的人去得早。」
台青說:「尹白,紫茵姐做得到,你也行。」
「你呢,描紅。」
「我?」描紅側著頭,「我只想把書念好。」
「之後呢。」尹白問。
「同個愛護我的人過著自在舒服的日子。」
台青說:「這並不困難呀。」
但對描紅來講,安定豐足的生活比名利都重要,尹白可以瞭解。
台青說:「如果可能,我願意同守望天使商量一下,我不介意在年輕的時候吃一點點苦,套取豐富的生活經驗,走遍天下,談盡戀愛,到了中年,才安頓下來,返璞歸真,過著適意的隱居生活。」
描紅嗤一聲笑出來。
台青說:「沈描紅,你最討厭。」
尹白連忙道:「你別說,這種生活我也嚮往。」
台青得意起來,「瞧。」
描紅問:「紫茵姐姐快樂嗎?」
尹白答:「工作上有如此成就的人如果還計較其他未免太不感恩了。」
「麥斯美倫辛力加可會講一兩句中文?」
「別苛求。」
尹白心中惦念父親,又到醫院去了一趟,偕母親返來時已經筋疲力盡。
只見客廳中坐著描紅的一個學生,尹白納罕,她人呢?
台青說學生已等了半小時,描紅稍早被一個神秘電話叫了出去。
尹白與台青臉上都打著「誰」的符號。
過一會台青說:「你同描紅講,她信你比較多,香港男人壞的多,不好惹,要當心。」
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叫尹白忍俊不住。
尹白剛想叫那學生改天再來,描紅忽然返家,低著頭,心似有點慌,尹白看見她貝殼似的雙耳燒得通紅透明,分明不尋常。
描紅與學生進書房掩上門。
台青悄悄說:「看到沒有?」
「讓描紅維持些私隱。」
「我怕她被騙。」
「看,你還是關心她的。」
「當然關心,她也是我姐姐。」
尹白吁出一口氣,「感謝上帝,總算承認了。」
過一會兒台青說:「有時我覺得我與她相似多過與你相似,姐姐,你太喜歡講英文。」
尹白笑,「那我把普通話練好些。」
「明明是國語,為什麼叫普通話。」
尹白笑著附和:「明明是旗袍,為什麼叫長衫。」
「對呀,明明是蛋糕,偏偏叫西餅。」
尹白分析:「都照台灣人的標準,其他地方的中國人要不高興的。」
兩人先淋浴上床。
台青猶自嘀咕:「誰把描紅叫出去?」
老實說,尹白也想知道。
參予社交生活是很正常的事,尹白生於斯長於斯,朋友網經過廿多年的編織、修補、精益求精,早已牢不可破,即使辭了工守在家中,消息往來不斷,十分熱鬧。
台青雖然獨自在港,又是另外一宗個案,她有紀敦木,這傢伙抵得過十個八個普通朋友。
描紅的生活最單調,所以尹白一直抽空陪她,也想過介紹異性給她,一則談不攏,二則快要動身西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照今日看來,描紅彷彿已經結識異性朋友。
大都會的人性複雜,台青的擔心並非無根,描紅雖然聰明伶俐,尹白還是有一定的顧慮。
台青問:「那人會不會是學生的家長?」
尹白笑,「待我套套她。」
學生走了,描紅仍坐在露台乘涼,尹白在她身後叫她一聲,描紅整個人彈跳起來。
尹白很直接的問:「有心事嗎?」
描紅也不隱瞞,「我想自己解決。」
「你不妨拿出來討論,我可是老香港,門檻精點,門路熟點。」
描紅低著頭。
尹白不敢勉強她,回房看幾頁書就睡了。
房間本不算小,但放了三張床,也就顯得擠逼,衣櫃在裡側,傭人躲懶,洗淨的內衣褲索性放當眼處,讓她們自己取用,因此亂得像學校宿舍,尹白並不介意,只覺熱鬧。
當晚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描紅一張床卻空著。
早上台青朦朧的問:「她在什麼地方立中宵,著了魔還是怎地。」
「噓。」
描紅進來,往床上一倒,用枕頭壓住面孔。
尹白要趕去醫院,無暇多說,換了衣服便偕母親出門。
一進病房,看見父親滿臉笑容,情況大佳,先放下一半心,但隨即注意到茶几上一大瓶雪白豐碩的百合花,那落地的一半心又吊上去。
母女異口同聲問:「什麼人送的?」
尹白無緣無故先想到很久很久之前那個白衣女郎,緊張得很。
誰知沈先生給她們一個意外的答案:「維奧麗沈來過了,真大體真討人喜歡,百忙中下午要上飛機還趕來看我。」
尹白微笑,到底是個國際聞名的人物。
沈太太已聽過女兒的報道,知道沈紫茵這個表侄女,一有話題,便與丈夫絮絮而談。
尹白乘空閒撥電話給韓明生,韓明生卻不在,尹白留了話,便回家陪妹妹。
女傭對她說:「二小姐先出去,隔了三五分鐘,三小姐也出了門。」
尹白一聽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禁好氣又好笑。
描紅當然是出去赴約,而台青這個小淘氣,分明是好奇心過於熾熱,盯梢而去,否則哪裡有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