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七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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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台青不置信,「比西門町更擠?」

  「這我不知道,但是,不可能比假日的旺角更擠吧。」尹白比她更加困惑。

  台青說:「父親告訴我,凡是華人聚居的地方就擠逼不堪。」

  「而且嘈吵,擅長製造各種噪音。」

  「奇怪,為了什麼?」

  尹白答:「我父親說可能是缺乏安全感的後果。」

  「昨夜酒店房間內有人搓麻將,叫洋住客投訴才停止。」

  「你說難不難為情。」

  台青側著去欣賞描紅的近照。

  尹白在一旁笑道:「最令人不服的是她一點土氣也沒有。」

  台青抬頭,「我一早就聽說香港人最愛動不動派別人士。」

  又來了。

  尹白分辨:「我又沒說你什麼。」

  台青訴苦:「熨頭髮又嫌土,穿件紅衣服更加土,連大眼睛小嘴巴都算土,總而言之,在大香港主義下,全世界華人都是土豹子,台灣人固然什麼都不懂,新加坡簡直是南蠻生番,北美洲幾個大埠的唐人街大小華僑百分百慘不忍睹,只有香港才能培育出精英。」

  尹白瞪著台青。

  嘩,她是認真的。

  台青說下去:「這些年來,我們受夠了氣,這次我特意睜大雙眼看個清楚,究竟怎樣才合你們的標準。」

  「算了,我們換個話題。」

  「不行。」

  「台青你討厭。」

  台青算起舊帳來,「七四年暑期我跟爸媽來港,在飛機場你一看到我就掩著嘴笑,還不是笑我那襲紅紗裙。」

  尹白記得那件事。

  她只是沒想到台青也記得。

  隔了幾年,她忽然心平氣和,老老實實的說:「我不是挪揄你,那天你一出來,我母親就叫:唉呀,台青象安琪兒,我馬上自慚形穢,偷笑自嘲。」

  台青意外呆住。

  「那年冬天,我磨著母親替我買了兩件紅大衣。事實上,自該年開始,年年我都穿紅大衣,」尹白悻悻說:「你都不知那次見面對我有多大的後遺症,我不提就算了,你還與我算帳。」

  「可是,我回家之後就送走所有紅衣。」

  尹白看看台青,四目交投.姐妹倆都訕訕的。

  電話鈴聲為她們解了圍。

  小紀在那邊問候數句後便說:「令妹確是美人胚子。」

  尹白說:「我所有的妹妹都長得好。」

  小紀笑,「沈家原來是美人窩。」

  第一次,尹白第一次覺得紀敦木輕佻,第一次,尹白瞭解到父親不喜歡紀敦木可能亦有一二分道理。

  但玲瓏剔透的小紀立刻知道這三秒鐘的沉默表示若幹不滿。

  他花了五個月的時間才令尹白對他另眼相看,都說香港女孩驕傲,不錯,尹白更是傲幫公主。呵不,他得繼續小心侍候。

  「我說話造次了?」

  「你說呢?」尹白反問。

  「這是由衷之言啊。」小紀一額汗。

  「還有什麼事嗎。」尹白明顯的冷淡。

  「你必定還有許多行車需要收拾,改天見。」

  尹白覺得紀君語氣有點特殊,心中遲疑,總不能讓他下不了台,不是不可以換人,他固然有他的缺點,但別人可能連他的優點都欠奉。

  想到這裡,尹白的神情便呆滯起來,台青很快的覺察到。

  「是重要的電話嗎?」

  尹白連忙回過神來,「沒有的事。」隨他去吧,急急籠絡,著了痕跡,氣焰一短,以後便不好說話。

  尹白忽然覺得疲倦,在床上躺下,眼睛看著天花板,這樣爾虞我詐,還要到幾時呢。

  母親那一代,廿餘歲便可以結婚生子,宣佈休息,那多好,這一代女姓已經失去這種特權,必須要在社會大舞台上不停獻技,大展身手。

  台青體貼的說:「你累了的話我就讓你休息。」

  「沒有,」尹白轉一個身,「請撥冗多陪我一些時候。」

  台青過去坐在尹白身邊。

  尹白笑:「已經開始不捨得你離開我。」

  台青也有這種感覺。尹白每一次到她家渡假,都饋贈禮物無數,兩姐妹到處逛,尹白一走,連鄰居都會向:「你姐姐幾時再來?」

  她想念她,但從來不敢寫信告訴她,怕姐姐見笑,怕姐姐說她老套。

  台青說:「想來,獨生兒真是怪寂寞的。」

  「我們一共有六姐妹呢。」

  「但是沒有親兄弟姐妹。」

  「退一步想,求得到其次已經蠻好了。」

  她們握緊四隻手。

  沈太太剛好進來,看到這個情形,心中大樂。

  她說:「新聞週刊有篇報道,值得一讀。」

  尹白問:「是關於北京物價飛漲那一段吧。」

  台青連忙說:「我想看。」

  尹白脫口說:「你們也有亞洲版呀。」

  兩位沈先生都訂閱大量雜誌;時事、偵探、武俠、婦女、電影……鼓勵孩子們有讀無類,總而言之,開卷有益,故此尹白與台青至少擁有一個共同興趣:看書,日子有功,說話不乏題材。

  台青報告說:「雞蛋肉食都要配給,菜蔬比起年頭貴一倍,肥皂衣著與香煙都供不應求。」

  尹白不表示意見。

  台青放下雜誌:「今晚父親請生意上朋友吃飯,我要列席。」

  尹白說:「我叫爸爸送你回去。」

  那一天,紀敦木再也沒有找過尹白。

  父母在閒談:「……真是德政。」

  沈太太笑:「這次我們家的盛舉,直追紅樓夢裡省親一事。」

  「你做元妃?」

  「我才不要做那些苦命女人,地位尊貴又怎麼樣呢。」

  「這不是違心之論吧。」

  結婚已經廿五週年,還能演出調笑令,夫復何求。

  當初,兩人也經過無數試探考驗吧,也曾經一度,有人覺得辛苦考慮退出。

  終於克服一切難關結合,還要懂得珍惜,又肯努力維繫,才有今天。

  尹白知道父母永遠是家庭第一,自身第二,值不值得,見仁見智。

  越來越少人做得到,至少她與紀君,都不是這樣的人。

  尹白不止外形時髦這麼簡單,工作了一年,她已經有一點節蓄,與父親合股投資,在加拿大溫哥華西邊買了一層小公寓,已付百分之三十首期,對上十二個月當地房產價直線上升,票面上尹白已賺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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