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義見到了我,黯淡了好一會。他一直強顏歡笑,還是那樣溫暖的笑容。我們開肩而坐,看著紅燭由紅艷而淚干,兩人都沒有說話。最後他笑了笑,說:
「SO,你還是我最親愛的堂妹?」
我也笑了笑,淡淡的一句:
「YA!你本是我親愛的堂哥。」
後來我枕著他的肩膀睡著了,一直到大人們的牌局散了,他才叫醒我。
天已經亮了,昨晚挑燈夜戰的人都在補睡回籠覺。我隨便清洗一下,等媽咪小睡片刻起來,才一起回家好好梳洗一番。
然後,上三叔公家拜年。
本來,只要留在爺爺家,那些個叔表公婆姑舅姨等之類的自然會上爺爺家,我們到時再上前拜年就好。媽咪之所以特意上三叔公家拜年,大抵為了我那回的事情。三叔公好面子,他的小兒子結婚,媽咪沒到場,雖然事後爺爺責備媽瞇一頓,媽咪也親自登門道歉,他難免還是耿耿於懷。他們就是這樣,面子比什麼都重要。這次媽咪特地上門向他拜年——我可以想像,三叔公那笑歪嘴的模樣。
我們到三叔公家已是近午的時刻,大廳裡三三兩兩已有一些先來拜年的親友。小堂叔過來招呼我們,我們跟他到三叔公和三嬸婆的桌椅跟前。
三嬸婆看見我笑瞇瞇的,拉著我的手親切說道:
「阿椿啊,嬸婆看看……越來越漂亮嘍!跟你媽咪一樣!」
像這樣的場合,我除了保持沉默。偶爾露出一絲傻笑,沒有更好的辦法。我的嘴巴不夠甜,我的微笑也不迷人。
我想,有媽咪和他們談心就夠了,就悄悄抽回手,退到角落。
老實說,我很想趕快離開這些熱鬧的氣氛,感覺上就是和我不搭調。我慢慢地退到門邊,一邊搜尋媽咪的蹤影。她正和三叔公們在一起,旁邊還有些看來高尚富貴的人。我冷冷瞧著他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想也知道,和閔家搭得上關係的,非富非貴的人;金錢一向是最容易造就人的。
我的眼光冷淡地掃著客廳裡的眾人,直到它接收到另一波冷淡的回應。我循著波痕回朔,眼光的主人禮貌地朝我點頭就別過身影。
我急忙抓住正從我身旁走過的小堂叔。
「那個人是誰?也是親戚嗎?」我問。
「誰?,,「那個。穿灰色毛衣的。」
小堂叔恍然大悟:
「你說阿雄啊!」
「阿雄?」
「裴健雄。難怪你不認識他。你那時還小,才七、八歲吧!堂嫂就帶著你搬走,他們也搬家。以後,大學、服兵役。出國,大家各過和的,還是我結婚時,這老小子剛好從國外回來,才又搭上的。」小堂叔雖然算是我的長輩,其實還很年輕,三十歲不到。聽他說話的口氣,一點也沒有長輩的重矜持。
「那麼,是親戚嗎?我問。
「也不算是。鍾家和閔家是世交,住得近,上一輩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我媽和鍾家那邊有點關係什麼的,不過,不是血親的關係。」
「那他為什麼姓裴而不姓鍾?」
「他舅舅沒有孩子,他過繼給他舅舅,所以姓了裴。」
原來如此!原來他真的就是鍾健雄!可是,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冷淡,難道他忘了老槐樹下的許諾,還是仍然把我當做娃娃?
「聽說他現在在教書,」小堂叔一臉好玩的神情:
「這傢伙,放著好好的大少爺不做,竟然跑去教書!八成是吃錯藥了!家裡事業等著他接手,他推說學非所用——這年頭那個人真的學以致用了?虧他還拿了博士學位,腦筋這麼轉不開!還有啊!長得人模人樣的,竟然連女朋友屁都沒交一個,害得鍾家二者急得什麼似的,費盡心思安排相親。人家女孩子身材、臉蛋、家世、條件好得沒得挑,他老兄一句話就給擋回去,氣得他老爺一星期不跟他說話。」
我朝裴健雄的方向看了一眼,問小堂叔:
「他看起來好像很冷淡——」老實說,我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問,約莫是想引小堂叔說出更多有關裴健雄的事。
「何止是冷淡,」果然,小堂叔話匣子又開了:
「這傢伙簡直是少了心肝脾肺。你沒看他臉上肌肉線條僵硬成那樣子,我看他八成忘記微笑是怎麼運作的!打從前這傢伙就這副模樣,我以為老了幾歲他至少會改一改,沒想到狗改不了吃屎,他老兄還是這副死樣子!」
掃校:惜惜雙人魚*尋愛*小說製作室我靜默不出聲,只是淡淡地笑。小堂叔自覺失言,打個哈哈就走了。媽咪以前聽蘭嬸婆說的親戚,大概就是指裴健雄。沒想到我跟他居然扯得上那樣的關係!
我走到媽咪身邊,一邊跟不認識的人點頭微笑,一邊低聲跟媽咪說話。我說我累了,想回家。媽咪說再等一下。
所以我只好再等一下,一邊跟不認識的人點頭微笑,一邊退回剛剛躲藏的角落。
穿灰色毛衣的向我走過來,遞給我一杯果汁。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他喝了一口果汁,直視我的眼睛,沒有慇勤的笑。
「是啊!地球太小了!」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考慮該說些什麼,然後看著我手上的果汁說:
「我沒想到你跟他們是親戚。」
裴健雄大概有點笨,無緣無故他當然不會聯想到我和閔家的關係,何必特別說明!雖然如此,我還是略帶冷淡的回答:
「你沒想到的事還多著!別太虐待你的腦細胞!」
一絲微笑浮上他線條優美的唇角,但隨即淡掉。
「我知道,你對我的印象不是很好。不過,」他舉起杯子,朝我一敬,「我們是不是可以對彼此友善一點?」
我轉頭看他,奇怪他說出這種話。「你不覺得是你自己太過冷漠,太驕做了一點?」
「那你呢?你自己何嘗不是一樣?你對別人有過一點溫暖的笑意嗎?」
我瞪著他,彷彿假面被揭穿般的難堪,然後朝門衝出去,差一點和小堂嬸撞個滿懷。小堂嬸〞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