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一聲,不知誰丟過來一團紙條。我抬頭一看,玫瑰正對我擠眉弄眼。
紙條上寫著:發什麼呆?小心點,勞勃瑞福一直盯著你瞧!
鐘聲一響,同學立刻哄亂成一團。因為是最後一節,輔導課又因故取消,浮動的心可想而知。一下子就這邊叫,那邊笑,灑水打掃的,整間教室亂成菜市場。
勞勃瑞福走到我身邊,人群亂哄哄的,也沒有人注意我們。
「一起走好嗎?我知道你們今天輔導課取消。」
我稍遲疑一下便點頭答應。
「好,等我把打掃工作做完。」
他抬眼朝窗外隨意一望,伸出手,又想起什麼似的垂放下來。
「我在科學館等你。」說著笑了笑,晴朗的陽光之中竟浮顯出一絲黯淡。
我走出教室,一直看著他走到走廊的盡頭,然後轉過方向。約有三五秒鐘的時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呆到那兒,冷不防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一跳。
「怎麼了?站在這裡發呆?」
用不著回頭,我就知道來人是裴健雄。他走到我面前,神情有點懊惱。「我知道你今天不上輔導課。可以等我嗎?等我上完輔導課,一起吃晚飯,我再送你回家。」
週遭的同學紛紛對我們投來狐疑的眼光,我下意識地把他拉到角落。
「對不起!不能等你。我和我媽咪約好了。」
「哦!」裴健雄的語調神情溢滿了失望的頹喪。
「明天好不好?」我不忍看他失望的樣子,再說,我依戀他更深。「明天週末了,你請我吃午飯還有晚餐。」
「貪吃鬼!他笑了:
「吃成小胖豬看誰還敢要。」
「反正是賴定你了,不怕。」這算是我最露骨的《宣言》了,他仍然一臉得不到承諾的不放心。
開始有人對我們喋喋私語了,我假裝不經意,對他說:
「你趕快去上課吧!我也得走了。」
裴健雄才走,玫瑰就蹦出來。
「啊哈!被我逮個正著。快從實招來。」
「招什麼?」
「還裝!剛剛裴裴跟你說了半天的話,到底在說什麼?」
我眨一眨眼,認真地說:
「他想請我吃飯、看電影。你相信嗎?」
「真的?」玫瑰眼睛睜得圓突突的。
「煮的!」我把掃把往她手上一塞,就走進教室,將她丟在走廊上發呆。
趕到科學館的時候,勞勃瑞福已經等在那裡。他走到我身旁,兩人並肩走出校門。
「肚子餓嗎?先去吃飯好不好?」
我點頭。
還是那家有著火腿蛋炒飯,音樂聽來似流水淙淙清響的餐廳。勞勃瑞福似乎很偏愛這家餐廳,我特別看了店門的招牌,才發現店名竟然叫「相遇」。真是諷刺!
「還是火腿蛋炒飯嗎?」服務生送來菜單,勞勃瑞福沒搭理!只是專心問我。我聞聲愣了一下,才緩緩點頭。
他轉向服務生,抱歉地笑了笑:
「兩份火腿蛋炒飯。謝謝。」
我還是不明白,這家餐廳,這樣的裝磺,這樣的氣氛,這樣的格調,竟然也賣火腿蛋炒飯!我不是說火腿蛋炒飯不好,而是整個搭調很奇怪。這樣的氣氛,令人聯想到的是明亮的刀叉,高腳的酒杯,搖曳的燭光,是情人在角落旁隅隅的私語;是戀人嬌羞柔媚的輕笑。怎麼想,也和火腿蛋炒飯搭不上調。
可是,在「相遇」裡,就這樣讓它們相遇了。雖然有點突兀,座落的男女依然吃得愉快。
「還好吧?」面對他,舊日熟悉的感覺又重回心田。
勞勃瑞福露出一絲落寞的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
「怎麼會,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覺。」我喜歡勞勃瑞福,這一點我直很坦白,並不因和裴健雄的愛戀有所改變。可是,此刻我的笑容看來,虛弱得沒有一點說服力。
「那你為什麼躲著我?」
「我沒有——」
「有,你有。你甚至不敢看著我。」
「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避開他的眼光,視線落在玻璃杯上。
「是沒有用了。」他露出一絲苦笑。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的。」我突然脫口而出。
「我知道。」他頓了一下,接著說:
「如果沒有她,如果我沒有那段過去,你會跟著我吧?」
我只是看著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火腿蛋炒飯適時上桌,我吞了一口飯,又喝了一口水,才開口:
「聽說你快結婚了?」
「別聽那些人瞎說。」他揮揮手,像要揮掉什麼,「我跟她是老朋友了,過去的恩情總是還在的。」突然他抬頭,認真的凝視著我,「如果我和她沒什麼,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火腿蛋炒飯剛上桌時不斷上冒的熱氣,此時已如游絲般的危弱,只剩一點微濕。盤中五色雜陳,燦爛繽紛,看眼裡,不知怎地,色彩端的是那樣模糊遙遠。
我面對著他,坦白而堅強地承接他的目光。
兩人眼波交流,摒棄言語。然後他輕輕他歎息。有些話不必用說的,勞勃瑞福是聰明人,關於愛情這回事,我心裡究竟怎麼想,我想他是夠明白。
若說我心中沒有歎息是騙人的。勞勃瑞福這樣的好,我只希望,命定和他紅線相系的那個人快出現,償付他所有的款款深情。
「我還是你最喜歡的?」他突然揚聲說出,露出那我熱悉干百回,陽光般的朗笑。
「你一直是我很喜歡的。」我說。他聽出我更改的詞意,伸出手,親愛的撫亂我的頭髮。他和裴健雄都喜歡揉亂我的頭髮表示親愛,讓人意亂情迷。
我吞了起幾口飯才想起和媽咪的約會。「現在幾點了?」
「六點半。」他望了一眼腕表。「怎麼了?你還有事嗎?」
我點頭。「和我媽咪約好了,居然給忘了。」
「別急,反正已經遲到了。我送你去。在那裡?」
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離開座位到櫃檯付帳。我也跟著起身走到他身旁說:
「望海樓。」
他付完帳,低頭再深深看我一眼,揉亂我的頭髮,聲音低得我幾乎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