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愛情只有一次,若要用人類與生俱來的生理慾望作為自己感情不忠實的借口是行不通的。人因有愛怨憎恨,才有別於其它的生靈;也因為一生對感情的執著,才有別於動物單純為繁衍後代的情慾。如果說,愛情可以因為時移境遷,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愛戀不同的對象,那我們談什麼天長地久?又憑什麼高呼愛情的神聖與真情的不朽?」
說完,我坐了下來,全班靜默無聲。勞勃瑞福皺著眉,若有所思地著我瞧,一句話也不說。
我有點不安。鐘聲這時響了起來。
勞勃瑞福仍是一動也不動地保持著同樣的姿態,全班開始交頭接耳起來。好一會,大概五分鐘吧!他才如夢初醒般,宣佈下課。走出教室前,猶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怪怪的!
他一離開教室,玫瑰就擁了上來:
「哇塞!真不是蓋的!說得他一愣一愣的!」惜惜雙人魚掃校*尋愛*小說製作室冬瓜也回過身,興奮得幾乎是用叫的:
「真精彩!不過,沒想到你是這樣個老古板,『真正的愛情只有一次』。我的天啊!」
我笑笑,不說話。任由她們怎麼嘲笑、詢問、央求,就是不說話。天知道我是怎麼說出那一大篇話來的!當時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現在倒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後悔也沒用了,只是不知道勞勃瑞福心裡會怎麼想!
那天整天,拜「雞婆」那票人所賜,高二各班都在傳頌我那篇「精彩的名言」。她們是在等著看笑話,個個神情暖昧嘲弄。雞婆那票人一向和我不和。其實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過節,只是女孩子那股潛在的對於同性的反動,使得彼此相看不順眼。她們既然不喜歡我,我自然不會無趣地自找麻煩。所以,和她們一向是楚河漢界,逕渭分明。
現在,她們有心拆我的台,好讓我成為笑柄。我知道她們喜歡勞勃瑞福,大家都喜歡勞勃瑞福。玫瑰和冬瓜嘴裡說討厭,心裡可不討厭。就像銀河裡眾所矚目的大明星般,勞勃瑞福是女中千百雙眼凝眸的燦星,女中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不為他著迷的。聽說教護理的林麗梅老師,每次見到他都失了魂似的。即使現在裴健雄又冷又高貴的形象入主女中,也掩蓋不了勞勃瑞福的光芒。
他們是不同典型的人,勞勃瑞福成熟、幽默,充滿紳士的風度;裴健雄則冷漠、淡傲,一身閒適的冷淡。比較起來,勞勃瑞福更是成熟性感的魅力。
兩人的身材、五官其實都不相上下,差別在那氣質與態度而已。多數人,還是比較喜歡勞勃瑞福,包括我——我是說——欣賞。我不敢想太多,在我的直覺裡,那樣的男人容易令女人傷心——小說電影看太多的後遺症就是如此了。
那麼,這和她們扯我後腿,又有什麼關係。很簡單,因為今天這番話,起碼讓勞勃瑞福平白注視了我五分鐘。
勞動瑞福是萬人迷沒錯,可是他對每個人都淡淡的。他的淡,不同於裴健雄不近人情的冷漠,而是一種溫柔婉轉有禮的距離。難怪有多少被他笑容拒絕的人,就有多少愈為他著迷的人。大家都在猜,他到底在挑剔什麼?否則三十一歲的人了,成熟又有魅力,卻連女朋友也不曾見他帶過一個。
關於他的傳說,眾說紛紜。有的說他結婚又離婚了,有的說他有個小孩子在鄉下,有的說他以前曾被拋棄過,所以現在拒絕所有的女性;更荒謬的,說他正和某個明星同居在巢。說的繪聲繪影,煞有其事,然而真像究竟如何,卻是誰也不知。
至於裴健雄的傳說就簡單多了:二十五歲;未婚,剛從國外拿了學位回來,有個天仙般的未婚妻還在國外唸書,之所以會在女中教書,完全是因為賣校長的面子暫時幫忙。據說兩家交情非淺,校長對他十分禮遇。
嘖!這些傳說,聽得累死人了!
好不容易,連擠帶扯的,才擠下這班絞肉醬似的公車。虧它還是進口的,破銅爛鐵一堆!冷氣聲、引擎聲,收音機傳出來的魔音聲;汗味、發臭味、香精味——天啊!這是什麼樣的世界——一抬頭,巷口處,胡家母女可怕的身影正被夕陽曳得細細長長的。正盤算著該如何衝過重圍時,來不及了,胡媽媽高八度尖銳的嗓音正穿透空氣刺進我的耳膜。
「阿椿啊!你回來了!聽我們小柔柔說——」
該死!不等她說完,我飛快地跑過去,點個頭,裝作很急的樣子,直奔回家免不了還是碰上胡柔柔似笑非笑,一點輕睨,又似是一點難堪的臉容。
胡柔柔也真是可憐!有這樣的母親。大概有時也因為她母親而覺得難堪吧?所以才會不要命的用功,反常的驕傲。我想,她對我沒什麼好感。我們常常上下學時在路口相遇,招呼也不打一個,各走各的路。
而我想,她也是少數幾個不喜歡勞勃瑞福的人,有一回,班上同學談論起勞勃瑞福時,我碰巧看到坐在不遠處的她,露出一臉不屑的樣子。往後幾次上勞勃瑞福的歷史課時,同學皆一副陶醉的模樣,唯獨她,冷冷做做的,笑也不笑。
胡柔柔其實是清秀美麗的,但因為她的頭腦好,所有的焦點都落在她的功課上,她的美麗也就給掩沒了。媽咪有一次就說了:
「胡家姊妹,姊姊看似健美豐滿,其實遠不如妹妹優雅動人。」
媽咪以她獨具的審美眼光透視一個人,絕對是錯不了的。可惜那時我沒有勇氣問問媽咪對我的看法是怎樣。我會是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子?
「九六、九七、九八,……」數完了階梯,正好爬到頂樓,到家了。媽咪真不該把房子買到頂樓,那些樓梯老像噩夢似的,延伸至我邊際的盡頭。
我們是兩年前才搬來這裡的。在這之前,開始住在閔公館,爹地死後,就搬來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媽咪受不了外婆一天到晚盯著她再找個「好人家」,就買了現在這個「家」,又搬了過來。爺爺奶奶一直很疼愛媽咪這個媳婦,爹地死了,他們也只歎著爹地沒那個福氣,陣線倒是和外公外婆一致,老是偷偷問我,媽咪有沒有什麼比較「好」的「朋友」。我的回答總是很簡單: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