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看到荷生的眼睛裡去,「你肯定看到外國人?」
荷生並無懼色,也瞪著他,「你對烈雲客氣點好不好?」
烈火緩緩坐下來,不出聲。
「我們走吧。」
烈火不動。
「下次要用地方事先約好時間,免得無趣。」
荷生握住他的手,用力把他拉起來。
他們倆敗興而返。
時近拂曉,霧大露重,荷生心頭載著一樁大秘密,忐忑不安,神情呆滯。
烈火放她下車,荷生伸手過去,輕輕觸摸他面龐。
她輕輕說,「我們改天再去。」
烈火吻她的手背,不發一言上車離開。
悄悄返回屋內,關上門。
荷生知道母親知道她的行蹤,夏太太也知道荷生知道這一點,母女倆都不拆穿,都讓對方以為已經成功地瞞天過海。
誰會真的愛上做戲,不過是為著好下台。
荷生皺著眉頭躺在床上。
過很久才睡著。
一下子天就亮了,偏偏她有一節課在上午九點,荷生撐到課堂,眼底發黑。
一邊抄筆記一邊用手托著頭,每寫每錯,結果連自己也不耐煩起來,在筆記本上打一個大交叉,一手把本子掃到地上去。
她深深歎一口氣。
下了課,剛出課堂,已經有好事的同學笑著說:「夏荷生,有人在鐘樓下面等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
荷生訝異,自己也急於看個究竟。
第四章
身後還傳來閒言閒語:「怪不得功課退步得那麼厲害。」
「太值得了,榮譽生不值一哂。」
「真的?我們快去看。」
荷生奔下樓梯,見是烈火的車子,知道事情同人們想像的有點出入。
他從不騷擾她的功課。
荷生走向前問:「烈火,什麼事?」
烈火轉過頭來。
荷生意外地笑,「你把鬍髭刮掉了。」
他卻無暇同她說這些,「烈雲發高燒,今晨進的醫院,她口口聲聲說要見你。」
荷生不假思索,「好,我們馬上去。」
「謝謝你。」
荷生拍拍他的肩膀。
醫院就在大學堂隔壁。
烈雲在病房內昏睡。
看上去可怕極了,細軟的頭髮搭在額上,臉白如紙,嘴唇顫動著。
荷生過去握住她的手,小雲雖無知覺,卻本能地握緊手指,渴望接觸。
荷生不忍輕聲地問烈火:「令堂呢?」
「她走了。」
「她不是要同小雲走?」荷生意外。
「烈雲不願意走。」
哦,烈戰勝又戰勝一次。
烈雲手腕上纏滿針管,額角不住沁出冷汗。
多麼奇怪的一個女孩於,忽如仙女,忽似修羅。
無論怎麼樣,她都使荷生心痛。
烈雲呻吟一聲,睜開眼睛。
荷生連忙轉頭去,「烈火,幫我買一杯咖啡好不好?」
烈火出去。
荷生把耳朵附在小雲嘴邊,「現在房裡沒有人,你有話,儘管對我說好了。」
烈雲張嘴無聲,只是流淚。
荷生心酸,「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這同我有什麼關係,我要來壞你的名譽?我發誓,要是我洩漏一言半語,叫我嘴裡生癌。」
烈雲眼淚汩汩流下。
荷生替她擦乾淚水。
「把身體養好,還有大把日子要過,烈火同我都很好,請放心。」
小雲點點頭,她已經力竭,轉過頭去。
「不要理我們,你睡吧。」
她閉上眼睛。
烈火推門進來,「這裡沒有賣咖啡機器,我們呆會兒出去喝。」
荷生站起來,「好。」
看護說:「讓她休息吧,晚上再來。」
烈火與荷生並肩走到樓下。
「小雲一遇驚嚇,就會發高燒,自幼如此。」
荷生無語。
「告訴我,從別墅走脫的到底是誰?」
「我已經告訴你。」
「你撒謊。」
「別太武斷。」
烈火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
「那又何必來問我?」
烈火既怒又傷,「荷生,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對不起,烈火我沒有愚忠。」
烈火也覺悲哀,「荷生,為什麼我倆當中夾著這許多人與事?」
荷生答:「環境給我們什麼,我們就得接受什麼。」
列火把臉埋在荷生雙手裡,「我或許不該把你自言諾懷中搶過來。」
「啊,有人後悔了。」荷生故意輕鬆。
「後悔?永不,我只是怕你吃苦。」
荷生微笑,「誰都知道我的物質生活比從前豐足,但是精神備受困惑。」
「不足以補償你的損失。」烈火說。
荷生惘然,一時不知男友說得對不對。
回到家中,看見桌面上放著一張象牙白色帖子。
打開一看,荷生呆住,請夏荷生光臨的人竟是周琪女士。
荷生實在忍不住,找到言諾,開口便說:「烈風的母親要見我。」
言諾沉默半晌,才說:「不要去。」
「為什麼?」
「如果你徵求我的意見,我勸你到此為止,一個人知道得太多無益。」
「言諾,你知道得比誰都多。」
「但我不是烈火的女友。」
荷生不出聲,言諾當然有怨懟。
小言再次提出忠告,「同他們家人維持距離為上。」
「我用什麼借口推托?」
小言歎一口氣,「用推我的同一方法。」
荷生問:「我們不能做朋友嗎?」
「我不會對陌生人講這麼多話。」
「謝謝你,言諾。」
荷生沒有接受小言的勸告。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同她討論、商量、提出建議,然後一起作個結論,用其中最好的辦法。
他仍關心她,但是維持隔膜的距離。
車子來接她的時候,荷生準時去赴約。
大家即大家,周女士並沒有要客人等。
她迎出來,烈風站在母親背後,蒼白瘦削,如一塊褪色的佈景板。
周女士讓荷生坐。
荷生只覺此情此景何等熟悉,想轉來,原來她接受陳珊女士招待的情況尚歷歷在目。
烈戰勝的大夫人要比二夫人沉著老練。
荷生喝一口茶。
澀味中帶點清香,兩邊府上彷彿用同一種茶葉,味道非常特別。
周女士坐在一張安樂椅上,烈風一直站在她身後。
她說:「夏小姐,多謝你賞光。」
荷生欠一欠身子。
她又說:「像你這般人才,同烈火這樣的人在一起,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