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生,你不應這樣說。」
「言諾,你看著烈雲長大,你比我更清楚,生在一個這樣的家庭裡,愛著一個徹頭徹尾利用她的人,一直做著明爭暗鬥的磨心,你說,有沒有幸福?」
「我們都希望她會痊癒。」
「當然。」
看護說:「我要與烈小姐到花園散步。」
荷生站起來,「我們走吧。」
荷生知道事情不會從此結束。
有人要償還這筆債。
來到大門口,言諾把車駛過來接她。
荷生眼尖,一眼看到樹叢另一頭停著一部車子。
她認得它。
忽然之間,荷生無法控制情緒,她一伸手,把言諾推下車子。言諾冷不防她這樣力大無窮的一推,踉蹌落地,一邊大叫:「荷生,這是幹什麼?」
只見荷生搶上駕駛位,右腳用力踩下油門,車子飛馳出去。
言諾插手,「荷生,停下來,危險,停下來!」
夏荷生聽若不聞,直向樹叢那角撞過去。
那一部車子的司機眼見小轎車迎面撲來,慌忙間完全不能做出反應,說時遲那時快,轟然一聲巨響,車頭已經吃著一記,撞得對方車頭燈粉碎。
荷生身子向前一衝,她隨即轉排擋,車於往後退,看樣子她完全打算再來一次。
言諾驚呆。
樹叢下邊就是懸崖,下去三十米左右是一條公路的迴環天橋,夏荷生到底想怎麼樣?
只見她再次向那部跑車迎頭撞去,那司機怕了,跳下車來,往私家路直奔。
言諾看清楚那人的身型面孔,忽爾鎮靜下來,不再出聲喝上荷生,他緊緊握著拳頭。
夏荷生見逼出司機,絲毫不放鬆,轉軋,直追,車子落斜坡的速度驚人,眼看追上那人,要朝他身子鏟過去,那人驚怖之餘,摔倒在地,一隻葫蘆似滾下山坡,荷生並不放鬆,直駛到他身邊,才吱一聲踏定剎車。
她下車來。
那人是烈風。
他已經摔破了額角、膝頭,衣服上也有撕破的痕跡。
夏荷生指著他說:「滾,滾!」
他爬起來,雙眼盯著荷生,荷生嚇一跳,這是人的眼睛?不不,怎麼兩國通紅如一隻怪獸。
荷生鼓起勇氣踏前一步,「不要再出現在這塊私家地上,否則不要怪爹娘生少你兩條腿。」
但是烈風忽然仰起頭怪笑起來,「但是你們一家正在受苦是不是,我就是要你們受苦!」
言諾這時候奔到荷生身邊,拉住她。
烈風一跛一跛走下山去。
荷生激動得渾身顫抖。
過很久很久,言諾忽然說:「我不知道你會開車。」
荷生神經質地笑起來,隨即頹然坐在路邊石欄上喘氣。
這時琪園裡的人都出來看發生什麼事。
言諾的小轎車頭部團成一堆,荷生這才曉得怕。
「我們也並不能肯定那是他。」
荷生堅持,「是他,是他計誘烈雲出走,是他策劃由我作中間人,嫁禍於我,我誤信他有苦衷,害了烈去。」
言諾扶住荷生的肩膀。
他忽然說:「伯母臨走之前與我通過一個電話。」
「什麼?」
「夏伯母叫我照顧你。」
荷生歎口氣,母親說得對,她的確不能照顧自己。
「來,我送你回家。」
他到車房去開出一輛烈家不常用的小車子,載荷生走。
從頭到尾,烈戰勝父子並沒有出現,他倆不在琪園。
途中荷生問:「烈風來幹什麼?」
「他說得很清楚,他來看我們吃苦。」
「精神有毛病的是他,不是烈雲。」
言諾說:「如我說,烈家的事,十分複雜。」
「言諾,烈風姓朱,不是烈火的大哥。」
言諾不語。
「這是烈戰勝親口同我說的。」
言諾專心駕駛。
荷生覺得事有蹺蹊,「你知道什麼?言諾,告訴我。」
「我只知道烈火是我好友。」
荷生輕搖頭,「言諾,你真是一個有美德的人。」
言諾笑笑。
「令堂仍然生我的氣?」
「好多了。」
「有沒有為你介紹女伴?」
「你關心嗎?」
「是,我關心,只有十全十美的女孩子才可與你匹配。」
「但我配不上你。」
「你現在已經看清楚我。」荷生苦笑。
「三分秀氣,四分傻氣,加三分運氣,我不擔心你。」
「十分受氣。」
吉諾只是笑。
「要不要到我家來喝咖啡?」
言諾停好車,心頭有點酸,把頭伏在駕駛盤上,輕輕問:「怎麼見得我是一個沒有血性的好人,叫我來就來,叫我去就去?」
荷生張大了嘴,「對不起,你誤會了,我沒有非份之想,我只是請老朋友喝杯咖啡,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推開車門,匆匆上樓。
荷生只覺頭暈身熱,雙耳燒得熱辣辣的。
荷生太后悔說得那麼多。
事情怎麼可能同以前一樣?
她低著頭自手袋中掏出鎖匙,忽然之間,有一隻手伸過來搭在她肩上。
荷生猛地轉過身子,只看到一把長頭髮與一面孔的鬍髭。
「烈火。」
他緊緊擁抱她,在她耳畔說:「送你回來那傢伙若不是言諾,我會叫他好看。」
荷生說:「暴力一定要停止。」
烈火看著她,「啊,聽聽這話出自誰口,剛才有目擊證人同我說,有一輛車子意外失控,不料撞上另一輛停在崖邊的跑車,跟著自動溜下斜坡,相信是剎掣出了毛病,這些,都不算是暴力?」
荷生苦笑。
她掏出鎖匙,開門讓烈火進屋去。
「言諾說伯母外游。」
荷生點點頭。
烈火坐在安樂椅裡,「荷生,我也想過,如果我要將你托付給一個人,最理想的人選也是言諾。」
荷生緊繃著臉,「又不是包裹,何用托來托去,你要是不滿意現況,乾脆一聲再見就行。」
烈火挨了罵,也不出聲。
過一會兒他說:「伯母不在家,我倒反而規矩起來。」
以前他總在走廊裡拉住荷生,希望多聚一刻。
不為什麼,只為不甘心,待聽到夏太太咳嗽,才肯開門離開夏宅。
現在他忽然懷念這一聲假咳嗽,此刻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才好。
他知道伯母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