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我們不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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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同學們紛紛討論著適才一條分外刁鑽的題目:「邱晴,你怎樣回答?你是唯一懂得對付這種難題的人。」

  邱晴沒有回答,她看到門口有一個人在等她。

  那人穿著白裙子,神色陰晴不定,邱晴暗暗叫一聲不妙,她加快腳步。

  那人沒有放過她:「原來是你!」

  邱晴不去理她。

  「我見過你,」她擋在邱晴面前,「你是被曾易生拋棄的那個女孩子,你住在鴉片窟,你母親是個脫衣舞女。」

  眾同學聽在耳內頓時鴉雀無聲。

  三年同窗,他們一點兒也不知道邱晴的底細,今日忽然有人找上門來,三言兩語間掀了好同學的底,說得這麼離奇曲折,只希望邱晴抬起頭來否認。

  邱晴冷冷地說:「你認錯人了。」

  「我沒有認錯,」那曹靈秀指著她說:「現在你同貢心偉走,心偉是我的男朋友,你搶走他。」

  同學們「嘩」的一聲,身不由己地圍攏來。

  邱晴只能重複地說:「你認錯人了。」

  「你姓邱,你叫邱晴,我怎麼會認錯你。」曹靈秀一聲說完要伸出手來抓邱晴。

  在這個危急的時候,一輛白色開篷車在附近輕輕滑停,車門打開,有男同學高聲叫:「邱晴,到這邊來,你又遲到了。」

  邱晴如逢皇恩大赦,三步並作兩步跳上那輛平日她甚為抗拒的開篷車。

  那輛車一溜煙似地駛走,邱晴不住慶幸運氣好,已經窘出一身大汗。

  她甚至沒有問車子會駛到哪裡去。

  白色開篷車主沒有出聲,只是盡忠職守駕駛車子,邱晴認為他知情識趣,深明大理,這樣的男人,縱使沒有身份地位金錢,也能夠令女伴心身愉快。

  十多分鐘後,邱晴開始感激他。

  她只知他念機械工程,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她所遇到的人,統統問題太多,只有他是個沒有問題的人。

  沒有問題的人,邱晴失笑,這個形容詞裡有兩個意思,因為他不問問題,所以他沒有問題,多麼有趣。

  車子終於停下來,邱晴發覺她在山頂上。

  山腳下一片濃霧,她只能看到極高建築物的一個頂尖。

  不消片刻,她的劉海已經沾上霧珠。

  司機仍然沒有說話。

  邱晴坐在車內良久,直至心情平復。

  最後一個考試了,幸虧曹靈秀等到今日才來掀露她的身世,邱晴不怕蔑視的目光,她已經習慣那個,她怕的是好同學們的關懷,殷殷垂詢:那個女子是什麼人,所言可屬實。

  邱晴不想解釋。

  這真是一個解釋的世界,人人急急尋找答案,告一天假也得找醫生證明,事主必須有充分理由拚命解釋身子為啥不聽使喚倒了下來。

  人人對人人抱著疑惑之心直到聽到合理的解釋:不,我是你忠實的朋友我沒有那樣說過,我怎麼會呢我是個老實人……

  邱晴不再想解答疑難,她打算背起所有傳言及流言。

  他們能誣捏多少她便背起多少,他們主動,一定比她更早垮下來。

  邱晴輕輕吁出一口氣。

  司機像是知道她的心事,輕輕把車開下山去。

  這人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到達市區,他讓邱晴下車,隨手取過一本筆記本子,指指封皮,邱晴看到斐敏新三個字。

  這人恁地有幽默感,他一早知道邱晴不記得他。

  邱晴握住他的手一會兒,才下了車。

  自那天開始,她也沒有再回學校去過。

  邱晴與麥裕傑乘早班飛機赴東京,出門時天還沒有亮。

  夜與晨接觸點是靈異詭秘的一刻,難怪許多病人在這個時辰上挨不過去,也難怪異物在該剎那會露出原形。

  晨曦中已有不少人向這個城市告別,早些時候,這飛機很多人曾會送出淚來,到今天,大抵知道來來去去不過是平常事,縱使不捨得,也不過木著一塊臉,離開飛機場,又各歸各辦生活中正經事去。

  邱晴只得一隻手提包,與麥裕傑進入頭等機艙。

  那日是個陰天,直到抵達目的地,天都沒有亮透。

  邱晴與麥裕傑在旅途中並無交換一言半語。

  飛機場外有車子接他們,駛抵旅館,麥裕傑在接待處與邱晴開玩笑:「只得一間房間,你上去休息吧,我去街角胡亂找地方孵一夜。」

  邱晴微微一笑,「委屈你了,姐夫。」

  那天晚上深夜,麥裕傑來敲門,送上一襲花衣,囑邱晴換上出門。

  衣裳款式極之奇怪:甜心寬領口,小蓬袖、窄腰、鬱金香型裙子,是五十年代最流行的樣子。

  邱晴打扮定當,麥裕傑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替她抹上胭脂。

  他輕輕問:「你不想知道此去為見誰人?」

  邱晴搖搖頭。

  「你很勇敢。」

  「我得做的我必須做,多知無益。」

  「那麼好,請跟我來。」

  他們上了車。

  一路上有點冷,麥裕傑把外衣搭在她肩上。

  邱晴自覺似祭祠儀式中的羔羊,只是她也並不是一隻無辜的小動物了。

  車子在郊區一間洋房前停下。

  天又快要亮了,一個天亮接著一個天亮,邱晴有點兒迷茫,不知今日是昨日還是明日,她輕輕閉上眼睛。

  司機替他們拉開車門。

  麥裕傑低聲吩咐她:「一會兒我叫你坐什麼地方你便坐下,不叫你不要動彈。」

  邱晴點點頭。

  「沒有什麼需要懼怕的,」麥裕傑安慰她,「不成功的話,我們可以另外想辦法。」

  司機去按鈴,他們被領進室內。

  會客室內早有人背著他們站在窗前。

  麥裕傑叫邱晴坐在角落,他自己趨向前去畢恭畢敬打招呼。

  那人「唔」地一聲問:「夜總會重新裝修過了?」遠在異邦,卻好像什麼事都知道。

  邱晴一聽得那聲音便一震。

  麥裕傑答:「還沒敢開始營業,希望選個好日子,故此特地過來請教。」

  那人淡淡說:「現在想到我了嗎?」

  麥裕傑尷尬地站在一旁。

  邱晴肯定了,她知道這是誰,不由自主地喊出來:「爹爹。」

  那人一怔,緩緩轉過頭來,他在明,邱晴在暗,更看得一清二楚,她再叫一聲:「爹爹,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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