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直至海枯石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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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杏友蒼茫地低下頭。

  阿利同律師說:「你看著辦吧。」

  熊律師頷首,「我一定替你討還公道。」

  杏友抬起頭,想很久,沒有說話。

  此時在她身上,已完全看不出當年那受盡委屈窮女孩的影蹤,舉手投足,她都足一個受到尊重的專業人士。

  想忘記丟下過去,也是時候了。

  把舊瘡疤重新拾起來有什麼益虛?

  熊律師像是看清楚杏友的心事,在這要緊關頭輕輕說:「是你的,該歸你所有。」

  杏友終於點點頭。

  這一封律師信對周家來說,造成的殺傷力想必像一枚炸彈。

  因為數天之後,對方已經主動同莊杏友聯絡。

  先由莊太太打電話來,「杏友,這件事可否私底下解決?」

  杏友不出聲。

  「杏友,周夫人想與你親自談一談。」

  「我不認識她。」

  「杏友,這是我求你的時候了。」

  「伯母,你同他們非親非故,一直以來不過是生意往來,現在,你應站在我這邊。」

  「我何時不偏幫你?說到底,鬧大了,大家沒有好處,孩子首當其衝,左右為難,你把你要求說出來,看看周氏有無方法做到。」

  杏友叮出一口氣。

  「下星期一,周家司機會來接你。」

  熊律師頭一個反對,「你若去見她。我就雛以辦事。」

  杏友不出聲。

  熊律師異常失望。

  杏友沒有赴約,周夫人卻親自到羅夫廠來找她。

  下雨的黃昏,杏友正與阿利爭執。

  「不要為省一點點料子而把紙樣斜放,衣服洗了之後,會得走樣,縫線移到胸前,成何體統。」

  阿利答:「莊小姐,通行都普遍省這三吋布,一萬打你說省多少成本。」

  「我是我,杏子塢。」

  「你吹毛求疵,有幾個人會洗凱士咩毛衣?」

  「我。」

  阿利舉起雙臂投降,「我真想與你拆伙。」

  他走出辦公室。

  就在這時候,周蔭堂夫人在門口出現。

  她像一尊金身活佛似,世上已千年,人人歷盡滄桑,她卻依然故我,保養得十全十美。

  杏友一眼把她認出來,「請坐。」

  「那我不客氣了。」

  「喝些什麼呢?」

  「那紙包蘋果汁就很好。」

  「不不,我叫人替你湖茶。」

  杏友叫安妮進來吩咐她幾句。

  周夫人微笑,「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杏友也微笑,「不止三日了。」

  她立刻開門見山,「杏友,我收到你的律師信。」

  杏友欠欠身,表示這是事實。

  「杏友,為什麼,你是要上演基度山恩仇記嗎?」

  杏友征住,沒想到她在必要時會那樣幽默。

  「有話好好說,你想要什麼,可以告訴我。」

  這時,雨勢忽然轉太,天空漆黑一片,雷聲隆隆。

  接看,電光霍霍,不住打轉,像是采射燈在搜索大地,怪不得古時人們一直以為那是天兵天將要把罪人撤出來用雷劈殺。

  果然,格隆隆一聲震耳欲龔的轟天雷,廠裡的燈光閃兩閃,歸於黑暗。

  呵打斷了電線。

  因為尚有街燈,不致於伸手不見五指,可是杏友也也得突兀,她輕輕站起來。

  這時,杏友不由得不佩服周夫人,她完全無動於中。

  「杏友,我問你要什麼?」

  安妮敲門,「莊小姐可需要蠟燭?」

  周太太先轉過頭去,「不用,我們有事要談。」

  杏友輕輕開口:「我想採訪元立。」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周夫人的表情,上天幫了她的忙,那樣她更方便說話。

  「怎麼樣採訪?」

  「無限制採訪。」

  周夫人一口拒絕,「不可以,你自由進出,會影饗元立情緒,妨礙他生活及功課。」

  「我是他母親。」

  「你不錯是生母,但是多年前你已交出權利,因為你未能盡義務。」

  「當年我沒有能力。」

  「在他出生之前你應當設想到道一點。」

  杏友沒有退縮,「我沒有設想到的是有人會欺騙我,接著遺棄我。」

  周夫人語塞。

  隔一會兒她說:「杏友,你已名成利就,何苦還來爭奪元立,猶太人對你不薄,不如忘記過去,重新組織家庭。」

  「我只不過要求見他。」

  「我可予你每月見元立一次,由我指定時間地點。」

  杏友答:「我不能接受。」

  「兩星期一次,這是我的底線,我可隨時奉陪官司,我並不怕麻煩,我怕的只足叫五歲的元立出庭作證,會造成他終生創傷,你若認是他生母,請為他著想,不要傷害他。」

  杏友頹然。

  這時,安妮推開門來,放下一盞露營用的大光燈,室內重見光明。

  杏友抬起頭,看見周夫人臉色鐵青,握緊了拳頭,如臨大敵。

  「杏友,你是個太忙人,兩週一吹採訪,說不定你也抽不到空。」

  「採訪時間地點,無論如何由我作主。」

  周太太忽然累了,「杏友,我不妨對你清心白說,我媳婦王慶芳不能懷孕,元立可能是我唯一孫兒,我縱使傾家蕩產,也會與你周旋到底,我不會讓他跟著猶太人生活。」

  「杏友,我倆當以元立為重。」

  杏友靜下來。

  天邊的雷聲也漸漸隱退。

  一向雍容的她此刻額角上青筋暴綻,面目有點猝猝。

  杏友知道她自己的臉容也好不到那裡去。

  忽然之間她輕輕問:「元立幾時開始彈小提琴?」

  他祖母的語氣聲調完全轉變,「兩歲半那年,看電視見大師伊薩佩爾文演奏,他說他也要彈,便立刻找師傅,凡樂章,聽一次即會。」

  「呵,天才生的壓力也很大。」

  「所以我們一直不對外界宣揚。」

  「其它功課呢?」

  「與一般幼兒園生相似,祖父在家中教他李白的將進酒,琅琅上口。」

  「頑皮嗎?」

  「唉呀,頂級淘氣,喜塗鴉,家中所有牆壁佈滿周元立大作,祖父吩咐不准抹掉,留下慢慢欣賞。」

  杏友聽著這些細節,眼淚慢慢流下臉頰。

  「也許你不知道,我疼愛元立,遠勝星芝及星祥。」

  當中一個世紀已經過去了,這兩個名字,遙遠及陌生,但卻改變了她一生。

  「杏友,我們可有達成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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