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直至海枯石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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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不過從中也可以得到教訓:如有可能,最好不要與行家牽涉到共事以外的關係,工作歸工作,娛樂是娛樂。

  山口死心不息,仍然遊說我出面宣傳。

  「我有一個假設,你且聽聽是否可行。」

  「請講。」

  「我想替你拍一輯宣傳照。」

  「山口,我說過不協助宣傳,貴出版杜應該用更多時間精力來干實務,不必一直動腦筋要花招。」

  「任何商品都需宣傳推廣。」

  我歎口氣,「我們之間意見有很大分歧。」

  「我可以做得十分有品味。」

  「怎樣做?」

  「假設你是一個冰曲棍球手」「我不會該種劇烈運動。」

  「不要緊,只是拍硬照。」

  我不出聲,且聽他胡扯。

  「開頭的第一張照片,你全副武裝,面罩下右不消是男是女,然後,你逐樣裝配除下:護頸、護胸、護眉、護膝……」

  我不相信雙耳。

  「最終脫下面罩,露出真面目,原來足華文作家莊自修。」

  我一生尚未受過比道更大凌辱,卻很平靜的間:「為什麼要跳脫衣舞?」

  「收取震撼感,換取暢售量。」

  「可是同宣傳少年歌星一棣?」

  「是呀,你說得很對。」

  「我以為你們尊重寫作人。」

  「所以才策劃這樣龐大的宣傳方針。」

  「我決定換出版杜。」

  山口明笑了,「你尚未起步,不宜跳糟。」

  「那我願意放棄整個海外計劃。」

  「很多人會替你可惜。」

  「再見。」

  掛上電話,連自己都覺得功虧一讚,十分遺憾,可是每個人都一個底線,我的忍耐力十分疏淺,一下子沉不住氣炸起來,絕非將才。

  杏友姑媽叫我:「來喝下午茶,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我正氣悶,欣然赴會。

  到了她那裡,喝過一碗甘菊茶,心頭氣忿略為平靜下來。

  姑母端詳我,「自修,為何一臉憤怒,十分傷身。」

  我摸著自己面孔,「看得出來嗎?」

  「你何嘗有加以掩飾。」

  「唉,還以為已經爐火純青,處變不驚。」

  我只得把剛才的事說一遍。

  「怪不得有至理名言曰人到無求品自高,我有所求,就遭東洋人乘虛越洋侮辱。」

  姑母說:「這人對你事業會有很大幫助。」

  「他也如此誇口。」

  「那麼,或者,大家可以忍讓,達成協議。」

  「姑媽,你有什麼忠告?」

  「我那一套,頗不合事宜了。」

  「姑媽你別推搪我。」

  杏友姑媽笑,「你那行非常偏激,數千人爭生活、各出奇謀,其中排擠傾軋,可猜想大概,有人願助一臂之力,需好好抓緊。」

  我猷在原地,這番話好比醍醐灌頂。

  她說下去:「廿五歲之後,是專心一注努力的時候了,還發脾氣要性格,一下子礎蛇,就被後來的人起上,那時後悔莫及。」

  我聽得背脊涼颼颼。

  「時間飛逝,叫我們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做出名堂來,就得作出遷就,否則,你爸也可以養活你一輩子。」

  啊,從來沒有人同我說過這樣的肺腑之言。

  我愣在那裡。

  「看,說中你心事了。」

  我握著姑母的手,輕輕搖幾下。

  「況且,你也並韭十分討厭這個日本人。」

  「咄,此人如此猥瑣。」

  「可是你天天願意聽他的電話。」

  「其人非常有趣,能為我解悶。」

  姑媽笑了,被她說中,算是另類感情。

  「這樣吧,叫他親自來見你。」

  「嘎?」

  姑媽笑,「可是怯場?」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怕彼此失望。

  正想分析這種情緒,姑媽忽然抬起頭來,「啊,」她說,「元立,你來了。」

  我笑著轉過頭去,內心充滿好奇。

  「我替你介紹,這是你表姐莊自修。」

  我看到了周元立。

  他高大英俊,渾身散發著一股書卷味,長髮,便服,一手拿著一束黃致瑰,正過去與母親擁抱,聽得地介紹人客,百忙中與我點頭。

  他是我見過所有男子裡最好看的一個。

  雖然第一次見面,卻像是認識了一輩子,我正在親筆寫他的故事。

  他向我招呼:「自修你好。」

  他把花插在水晶玻璃瓶中,坐下來,握著母親的手,同我說:「多謝你時時來陪我母親。」

  任何女孩子都會希望她是收花人。

  我張開嘴,又合攏,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姑媽說:「我要服藥休息,你們兩人談談。」

  憶,莊自修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因職業關係,演藝界英俊男生不知見過凡幾,可是從來沒有人像周元立那樣吸引。

  他笑笑說:「原來,你是我表姐。」

  「是。」我咳嗽一聲。

  「如何算法?」

  我呻吟:「有點複雜。」

  他撥起手指來,「我的外公與你的祖父是兄弟。」

  我疇蹈,「正確,於是我父親與你母親是表兄妹。」

  「所以你們兩位都是莊小姐,我是你表弟。」

  「沒有錯。」

  眼神有點憂鬱的他笑容卻帶有金光。

  我端詳他,「你頭髮那樣長。」

  他笑著反問:「又怎麼樣?」

  「做律師可以如此不修編幅?」

  「幫爺爺無所謂。」

  「真幸運。」

  「你呢,」他看著我,「你是讀書還是做事。」

  「做事已有多年。」

  「做什麼工作?」

  「我是一個寫作人。」

  他揚起一條眉毛,「作家,真的?」

  我笑,「千真萬確。」

  「你是為生活那種,還是嚴肅作家?」

  「生活是最最嚴肅的一回事。」

  「莊自修,你用什麼筆名寫稿?」

  我顧左右言他,「英國人也叫筆之名,或是假名,法國人則叫羽之名,因為古時用鵝毛做筆,可知全世界都有筆名。」

  「為什麼寫作人有筆名制度?」

  我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而做生意則講真名實姓,真材實料。」

  「可能是怕久不成名,你可出名?」

  我笑答,「有些人不喜閱讀,連紅樓夢都失之交臂。」

  「即便再無知,亦應知道李白與莎士比亞。」

  「很少人可以做到那個不朽的層吹。」

  周元立滿眼都是笑意,「對不起。」

  「亦沒有幾個醫生是路易柏斯特,或是建築師似米斯凡特路與法蘭萊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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