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離婚,並且袁祖康已經過身。」
他連忙顧左右而言他,「這才是送給佩霞的。」
「她會喜歡。」
我拎起重甸甸疊墜的項鏈,在脖子上比一比。
他怔怔地看著我,很久才低下頭。
我說:「那麼好的女子,你也會放棄。」
傅於琛點點頭,「我所失去的,也不止馬佩霞。」
「記不記得所有你愛過的女孩子?」
「長得美記得,長得不美的不記得。」
「到你七十歲的時候,會不會邀請所有的女子到你住宅聚會?」
他想一會兒,「不會。」
「為什麼?」
「過去是過去,能夠忘記便忘記。」
「你真能做到完全忘記?」
他沒有回答。
「傅太太一直派私家偵探侍候你。」
「我知道。」
我倒是不介意,太多假的周承鈺,這次即使他們拍攝到真的周承鈺,也不以為意,肯定將我誤為其中一名假周承鈺。
「你快嫁入姚家了吧。」
「馬小姐告訴你的?」
「不,我自己看雜誌報導。」
「我想不,他始有悔意。」
「你的意思是,你似有悔意?」
我但笑不語,深深陶醉在他的音容裡。
「你打算這樣浪擲一生?」
「我的一生還沒有完呢,這樣說殊不公平。」
他搖頭。
「你總對我有偉大的寄望,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某個人的。」
「我並不要你出名,我只希望你做些正經事。」
「好好好,我去淋浴,然後出去吃飯是正經。」我說。
傅於琛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們把馬小姐也叫出來,不准她帶歐陽,使她尷尬。
一邊還要指桑罵槐:「有些女人專報異性知遇之恩,十分癡迷,對親友卻格殺勿論,當然不是說你,你是見過世面的人,不致如此。」
馬佩霞白我一眼,「你樂瘋了,有什麼事值得這樣狂。」
傅於琛坐著不出聲。
喝了兩杯,我握住馬佩霞的手,「為什麼人會長大,你仍是我們家的人,豈不是好,讓我們永永遠遠在一起。」
馬佩霞的目光滯住,充滿訝異,不,不是因為我說的話,我隨著她的眼目轉身看去,是姚永欽,賊遇見賊了,他身邊拖著一個艷女。
我連忙別轉頭,真後悔,現在想從後門溜走都來不及。
「快,」我說,「救救我,用麵粉袋罩住我。」
傅於琛一邊向他們笑,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來不及了,他們正走過來。」
太太太太尷尬,這姚永欽,為什麼偷情不偷得隱蔽些。
他還要賊喊捉賊,「啊,你還是化上妝穿好衣服出來了。」語氣非常諷刺。
我低下頭,假裝沒聽見。
馬佩霞笑瞇瞇地,有心幸災樂禍,傅於琛咳嗽一聲,剛想拔刀相助,意料不到的事發生,姚永欽的女伴趨前一步,磁性的聲音問:「這位是不是周承鈺小姐?」
「是,」我說,「我是。」
她似乎有點忘形,「周小姐,你一向是我的偶像,久仰久仰,我姓喬,叫喬梅琳。」
馬佩霞已經動容,我則好奇地看著這位漂亮的小姐,不能夠明白自己怎麼會成為她的偶像。
姚永欽對我說:「我把梅琳送到她男友處即刻過來。」
我揚起一條眉毛,偷笑,他還要假裝他同喬小姐不是一對兒。
他同那女郎走開去。
我連忙說:「我們還不走,在這裡等什麼?」
馬佩霞問我:「你可知道喬梅琳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關心。」
「在本市她比你更出名,她是電影明星。」
「好極了,姚永欽可找到歸宿。了。」我站起來。
博於琛雙眼中全是笑意,「你全然不愛他,是不是。」
姚永欽?我歎息一聲。
我同傅於琛說:「我之一生,只愛過一個,你說他是不是姚永欽。」
傅的眼神轉到別的方向去。
馬佩霞說:「看她如坐針氈,我們不如走吧。」
傅於琛說:「晚飯還沒有開始。」
馬佩霞也說:「如果喬梅琳說仰慕我,我就不走了。」
我惱羞成怒,「你們這一對老情人真不愧是好搭檔。」
馬小姐看傅於琛一眼,「生氣了。」
「你們兩人不結婚真可惜,這樣合拍,」我是由衷的,「到什麼地方找這樣的舞伴去。」
傅於琛說:「走吧。」
我們三人走到門口,姚永欽趕上來,我正眼也不去看他。
「承鈺。」他叫我。
我指指雙眼,「給我看見了,下不了台,不是我的錯。」
「你呢,」他憤怒地說:「你何嘗不是瞞著我裝神弄鬼。」
「這是歐陽太太,這是我監護人,誰是神誰是鬼,你倒說說看。」
「嘿,監護人——」
「住嘴。」
「誰不知道——」
「住嘴。」
「你同他——」
我一拳打在他左眼上,他痛得後退怪叫,那句無禮醜陋的話總算沒說下去。
我默默與傅於琛及馬佩霞上車。
馬小姐說:「你不必出手。」
我瞪她一眼,「都是你們,叫你們走,一直同我玩。」
「承鈺,你不再是個兒童,你原可以做得大體些。」
傅於琛說:「也許人家紐約作風是這樣的。」
「你,」馬佩霞氣問,「太不負責,到現在還縱容她。」
傅於琛說:「歐陽太太,這些事你就別理了,再管下去只怕你嫁不成。」
「讓我下車,司機,停車。」
「佩霞,你已不是一個兒童,做得大體點。」
馬佩霞才不說話了。
今夜不知發生什麼事,大家忽然瘋狂起來,近二十年的壓抑,把我們逼成這樣。
馬佩霞喃喃說:「我喝多了。」
把她送回家,歐陽聞聲到園子來接,她對我們體貼了一輩子,總算有人對她也這樣好,真替她高興。
接著送我,傅於琛忽然問:「累了沒有?」
我一顆心提了起來。
「跳舞跳累沒有?」
我沉默一會兒,「這話應由我問你。」
「這麼多舞伴,鍾情於誰?」
「你呢?」
「你知道答案。」
我渾身寒毛豎了起來,激動地看著窗外。
過很久很久,我開口問:「你的名譽呢,你的地位呢?」
他比誰都愛惜這些,因為得來實在太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