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玫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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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頁

 

  「我是你男朋友不是?」我笑問,「喂,方太初,說話呀。」

  她歎口氣,細細聲說:「這個人嘛,就是我那母親。」

  「你母親?叫黃玫瑰?呵,我明白了,所以你叫小玫瑰!是這樣的緣故嗎?」

  太初抱起包裹。

  「你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我問,「打開看看。」

  「爸爸叫我立刻退回去。」她說。

  「又不是潘多拉的箱子,」我說,「既然是你母親寄來的,至少打開來看看。」

  「過去十年她不知寄了多少東西來,爸都叫我退回去,我從沒看過。」

  「隨你。上代的恩怨不該留到下一代。」我替她捧起包裹。

  她猶豫。

  「也好,」她說,「你幫我拆開看看。」

  我七手八腳拆開,盒子裡是一件長長的白紗衣,我抖開一看,兩人都呆住。

  太初歎道:「衣裳竟可以做到這種地步,這簡直是一件藝術品。」

  盒子中尚配著一雙粉紅色緞鞋。

  「是不是你的號碼?」我問。

  「五號,正是,她怎麼曉得的?」

  「看看,這裡還有一封信,寫給你。」

  太初忍不住,拆開來看,是一張美麗的生日卡,裡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字。

  太初一邊看一邊嘴裡默默地念,我坐在一邊觀察她的神情,這張卡片寫得很多,她的雙眼漸漸紅了,終於她放下那封信,將頭靠在椅背上,呆呆看著天花板。

  她低聲說道:「棠哥哥,讓我試試那件裙子。」

  我把裙子交給她。

  她到房間去換了衣服出來。

  我「嘩」地一聲。她恍然凌波仙子一般,紗衣是柔軟的,細細的腰,低胸,領口一連串皺折,半透明料子上,另有一點點白色的芝麻點。

  「太好看了。」我驚歎。

  她踏上高跟鞋,轉一個圈,「這麼漂亮裙子,穿到什麼地方去?去白宮吃飯也不必這樣打扮。」

  「你母親很愛你。」我說。

  她撩起裙子坐在椅子上,「買件漂亮的裙子寄來就算愛我?過去十年,她在什麼地方?」

  「我喜歡這件衣服,我們搭飛機到紐約去吃飯,別浪費這裙子。」

  太初笑,「別烏攪,」她說,「我把它脫下退回去。」

  我看看裙子上的牌子:妮娜莉茲。「你母親很有錢?」

  「並不見得,」太初說,「我外公並不是什麼船王,爸說她很虛榮,一輩子的精力都花在吃喝玩樂上。」

  我攤攤手,「那他為什麼娶她呢?是被她騙嗎?」

  太初將衣服折好,放回盒子裡,一邊說:「你少諷刺我們。」

  我說:「她嫁你父親多久?」

  「十年。從二十一到三十歲。」

  「一個女人最好的日子,」我說,「即使你父親是被騙,也很值得。我可以肯定你母親是一個美婦人,因為你長得不像你父親。」

  太初很懊惱,「你像其他的人一樣,都不喜歡我爸。」

  「太初,那畢竟是上一代的事了,若果我是你,為禮貌起見,也該寫一封回信。」

  她不響。

  「你不知道她的事,不外是從你父親處得來的資料,我覺得離婚是雙方的事,跳探戈需要兩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初說:「清官也判不了這樣的事。」

  「她還是你母親。」我說。

  太初發嗔,「你這個人,死活要理人家的家事。」

  「人家?」我不以為然,「這不是人家,她將來是我的岳母。」

  「岳母?誰答應嫁你?」她笑,「走罷,郵局下午休息。」

  「是,遵命,我可陞官了,觀音兵現在升做觀音將軍。」

  「你好囉嗦。」她推我。

  畢業後我倆就訂婚了。

  我向太初求婚那日,她問我,「你考慮清楚了?外頭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都樂意戴你的戒指。」

  「你也考慮清楚了?」我問,「以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呵,廢話,」她笑說,「外頭有些什麼貨色,我早就知道。」

  「呵,我是垃圾堆中最好的一個?」我激一激她。

  她歎一口氣,「我不知道啊,但是我年紀已經老大了,不嫁還待幾時?」

  「太初,」我搖頭,「我真服了你,連說話都不夠你說。」

  她凝視我,「你會照顧我、愛護我,是不是?」

  「我若沒有那樣打算,何必開口向你求婚呢?」

  「說得也是,」她微笑,「老壽星原本不必找砒霜吃。」

  「你父母會不會喜歡我?」她忽然又問。

  「不會不會,他們會如歹毒的皇后待白雪公主般待你,你若害怕,不如不嫁。」

  「我若祈望自你處得到一點安慰,簡直是癡心妄想。」她白了我一眼。

  爸媽自然是喜歡太初的。

  他們的信中表露了無限歡欣之情,對太初的美貌非常詫異,他們寫:「什麼——我們未來的媳婦簡直比最美麗的女明星還長得好,怎麼會有如此漂亮的女孩子,普通生活照片還這麼突出,真人想必更為美麗……」

  太初看了信笑,「見了真人,他們必然大大失望。」

  我端詳太初,「中國人很奇怪,他們審美眼光是依照西洋標準而行的,大眼睛小嘴巴高鼻子白皮膚的便算美,你倒恰恰合這些標準,但外國女郎誰沒有這樣的條件?所以你被埋沒了這些年,回香港罷,保證滿街有人向你搭訕的。」

  「我才不回香港,」她笑,「爸說那地方最罪惡不過。」

  岳丈大人灌輸給女兒的常識真是驚人,驚人的偏見。

  我欲糾正他,又怕太初不高興——「你跟其他的人一樣,都不喜歡我父親。」所以三緘其口。

  香港是一個很可愛的地方,將來我是要回去的,這些事慢慢再與太初爭論不遲。她是一個非常純真的女子,容易說話。

  父母完全同意我們的婚事,父親因生意忙,不能來參加我們訂婚,寄了兩張來回飛機票來,叫我們返家一次。

  太初很猶豫,因她尚未畢業,假期很短,又怕她父親不讓她走這一趟。

  我說得很明白,我決不做她不悅的事情,倘若她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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