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時雨溫柔地道,「我瞭解你的意思。」
你知道嗎?我最痛恨聽到有人在答錄機裹,用不耐煩的口氣發牢騷說:「我最討厭和機器說話。」
時雨這時已學會在發笑之前,先留意有沒有人在附近窺看她的一舉一動。
「亞瑟,你又來了。說些讓我覺得你是個有血肉之軀的人,而不僅是一台電腦。」
或許所有的人都應當如此對待他們生活中以機器製造成的物品。試想,沒有我們這些機器,人類如何互相傳遞訊息,文明如何不斷演進?
「我想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一台會和他們說話的電腦。」
你是在和一台電腦說話嗎?
「亞瑟,你知道對我來說,你的存在意義遠甚於你的本身構造。」
隔了好久,螢幕上未見任何答覆和回應。輪到時雨焦急地催促了。
「亞瑟?亞瑟,你在嗎?」
我會到哪去呢?
親愛的VicLy,你若真的瞭解我本身的構造,只怕你又會跌下椅子了。
「哦,才不會呢。就算我拆開你的基體,看到裹面的電子板和IC板,那些不過是屬於你生命的一部分。對我而言,你仍是亞瑟。」
☆ ☆ ☆
美國 紐約
站立廣闊的窗前,對面的帝國大廈如高山聳立,下面街上車輛如流,行人如織,豪華的辦公室裹,中央空調將沁涼的空氣送進室內,傳出輕輕的空調運轉聲。
一個多月以前,視界所及的景物,耳邊熟悉的,即使最細微的聲音,都和戈曦宇柚木辦公桌上的公文檔案一樣,是規律、公式化的一部分。
自從一個月又十七天之前的一個晚上,他在家熬夜整理一些資料,不知何故,他的電腦螢幕上忽然密密麻麻跳出一些不是他輸入的文字。待他仔細一看內容,竟像是一段傾吐心曲的文字,向他傾訴著。
出於本能直覺反應和好奇,他回了話。自此改變了他週而復始、一成不變的枯燥生活。
當然了,曦宇不久即明瞭那是個奇異的錯誤,對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甚至把他當成是她使用的那台電腦。當他發覺她是在台灣台北,他更覺驚奇。至於他們之間的電腦何以如此奇妙的隔洋連上線,他至今仍找不出合理的解釋。
勉強可解的,是可能她無巧不巧用了他的英文名字縮寫做為她的輸入密碼。最妙的是,她給她的電腦取的名字,正是他的英文名字。
「亞瑟。」只有一個人會在嘲諷他時用這種語氣叫他的英文名字。
曦宇轉過身。
「我敲了門,你沒應。」他的大學同窗好友巴克強走了進來。「不過你的秘書告訴我,你正在等我。」
曦宇卻神情茫然了一下。
「哦,對了,你明天要回台灣。」他想起來。
克強揚揚眉。「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意思?」
「得了,你這顆比電腦記憶板還要精密的腦子會突然故障?」打量曦宇一眼,克強笑起來。「哈,女人。」
輪到曦宇揚起了眉。「何以見得和女人有關?」
「若是公事,就算嚴重到令你心煩,你眼裹不但銳光不減,還會更銳更亮。這不單是個女人,還是個打動了你凡心的非凡女子。」
唏宇的嘴角抿出微笑,搖搖頭。「生我者父母。」
克強走近前,雙手按在曦宇的辦公桌面上。
「你開始困擾,這表示……你和她已經關係匪淺了?好小子,吭都不吭一聲啊!多久了?我來了兩個多禮拜,和你一起吃過那麼多次飯,你還把我當朋友嗎你?」
「話都教你一個人說完了。」曦宇由窗邊走開,踱到沙發前坐下。「什麼關係匪淺,我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啊?」克強轉身面向他,臀部靠著桌邊,雙臂交抱在胸前。「你說真的假的?你沒有見過她?」
「我幾乎可以算瞭解她了,可是我還不認識她。」曦宇說。
「這是什麼?雞同鴨講?」
曦宇看看腕表,站起來。「我本來在等一個電話,對方遲了,不等了。走,我請你吃飯去。」
在走到距辦公室兩條街的義大利餐廳間,曦宇敘述了他的電腦奇遇。
「真是怪事年年有,就屬你這一樁最稀奇。」克強嘖嘖稱奇。「還要外加神奇。」
「我到現在也還感到難以置信,所以前幾次見面沒有提起。」
「真有你的,戈巴契夫。」克強往他肩上敲一記。「連在家熬夜工作你也會有艷遇。」
「我跟你說過,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何長相。」
服務生領他們走向曦宇訂好的座位,餐廳內的女人都對這兩個相貌堂堂、英俊瀟灑的中國男子投以欣賞的目光。
坐定後,點了餐前飲料,等服務生走開,克強好奇地接續原先的話題。
「你說你和她在電腦上互相交談一個多月了?」
「每天,至今未曾間斷。」
「她不怕上班時間被老闆發現了炒她魷魚?」
「她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和我閒談。」
「你們都談些什麼?」
曦宇聳聳肩。「什麼都談,隨興之所至。她的英文相當好,文法結構完美,文筆流暢,我想和她對面相談會更有意思。」
克強開口前,等著服務生放下他的啤酒和曦宇的義大利蘇打水,並接過菜單。
「我不知道,曦宇,你的神情……很不一樣。」
曦宇喝一口蘇打水,睨著他朋友打量他的目光。「怎麼說?」
「好像這不只是好玩的事,你像是認了真了。」
曦宇思索片刻。「我不確定。我想,不妨說Vicky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感覺?老天,曦宇,你見都沒見過她呢。Vicky是她的名字?」
曦宇點點頭。
「是個洋妞啊?」
「中國人。她祖籍江蘇。」
「還有呢?」克強興味盎然。
「關於她的個人背景,我知道的不多。」
「你不是說你很瞭解她了?」
「我瞭解她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和觀點。她很感性,很敏感,這是我的感覺。她也很坦率,言談之間,可以感到她不是個虛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