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回到外邊。
在走廊碰到同事蔣小姐。
「嘩,"對方打量她,"蘇西你似魂不附體。……
說得好。
蔣小姐以神算子那般口氣說:「一個女子看上去半死不活模樣,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戀愛,二是失戀。」
蘇西吃驚,"是嗎,我們進化到今日,心中也只得這兩件事?不是老闆不升我職?」
蔣小姐冷笑,"他不升我,我自立門戶。」
蘇西停一停神,"不,我沒有失戀,也不是戀愛。」
蔣小姐似笑非笑,"不認拉倒。」
蘇西走進小房間坐好。
片刻蔣小姐又進來,借文件,抱怨公司制度,然後閒閒地問:「你母親可喜歡他?」
蘇西歎口氣,"不可能。」
蔣小姐睜大眼睛,"那他一定是個精彩的人。」
「同你的想像力比差遠了。」
蔣小姐看著蘇西只是笑。
這是什麼邏輯:母親不喜歡的一定是好情人?
蘇西用手托著頭,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完成工作,也真是奇跡。
她倆為一項產品新譯名躊躇。
「'不羈的風'可好?」
「年輕人會知道什麼叫不羈嗎,一看到不認識的字,心中不高興,還怎麼肯掏腰包。」
蘇西笑了,"說得好,我們又不是槁文學作品。」
「一代比一代不識字。」
「大抵也不能怪他們,生活上沒有需要,學來元用,便不願浪費時間精力,要做的事實在大多,教育制審失敗,小學生每天竟花一個多小時往返學校,累壞人。」
蘇西詫異、"我們幹嗎談論這樣嚴肅的問題?」
「因為你不願把心事告訴我。」
蘇西把她推出房外。
「蘇西。」
那個聲音又來了,是朱立生嗎,上午剛見過,一會兒他又來接她,怎麼聲音還在耳邊索繞。
蘇西終於鼓起勇氣站起來,"我在這裡。」
那不是你的對象。
蘇西吃一驚,原來不是朱立生,原來是她的良知在說話,良知怎麼會承受了朱立生動聽的聲音?可見她只願意聽見他的聲音。
蘇西倔強地問:「為什麼?」
你從未見過他年輕的樣子,你只會看到他日漸衰老,你會甘心嗎。
蘇西悲哀了,"這是遺憾。」
聲音越來越清晰真切:「孩子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衰翁。」
蘇西反擊:「想得大多不切實際。」
「蘇西,他是你男朋友的父親,想想世俗眼光會怎樣看你們。」
蘇西訕笑,"他有財有勢,世俗能拿他怎麼樣。」
那個聲音歎息了。
還想辯駁下去,秘書來叫她開會。
下班,她提早離去。
到了家,才淋浴,電話跟到。
「我知道你有壓力。」
「對不起我失約。」
「沒問題。」
「我只想回來妝扮一下,每到下班時分我看上去都似個流浪兒。」
朱立生大表詫異,"在我眼中,你一直像小仙子。」
蘇西一邊擦頭髮一邊笑。
「你現在打算見客嗎。」
「此刻好過得多了。」
「我在你家樓下等。」
蘇西想化一個淡妝,但是她知道無論抹什麼顏色的胭脂,那口紅在她唇上漸漸都會轉為一種深紫紅,她不愛化妝,不如不用的好。
她只穿白襯衫藍布裙下去見他。
看到朱立生,雙眼緩緩潤濕。
「怎麼樣了?」
「與理智搏鬥,十分痛苦。」
「那麼,聆聽你的心。」
「我不信任我的心。」
「上車來,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
「我不想換衣服。」
。」你放心,不是舞會。」
她上車坐好,開了車窗,把身子探出去吹風。
他並沒有著令她關窗坐好,危險?還怕什麼,世上最心驚的便是他們兩人此刻的關係。
車子最終停在遊艇會碼頭。
「呵,在船上看晚霞。」
「由我掌舵。」他微笑。
他帶她走近一艘中型遊艇,船身上漾著"不羈的風"四字。
這麼巧。
蘇西大大訝異。這一陣不羈的風,可要把他們吹往何處?
甲板上放著兩隻大大的野餐籃子,蘇西自心底裡歡呼出來。
朱立生問她:「想到什麼地方去?」
「可駛往南中國海嗎?」
「較大的船才安全。」
「你今晚不必招呼客戶,不用開會,毋需等北美洲的消息。」
朱立生答:「那些事早十年已經辦妥。」
「你有時間?」
「我的時間一早收為己用。」
那多好。
許許多多人為著生活整日在外跑,跑成習慣再也不耐煩耽家裡陪家人,再年輕三十年也不管用,時間全用在外人身上。
蘇西忽然有頓悟。
她說:「我見家父的所有次數,可以數得出來。」
「他一直比我忙。」
「你認識他比我深。」
「我不敢那樣說,要真切瞭解一個人,談何容易,況且後來,我們因工作繁忙而日漸疏遠。」
船駛離岸邊,蘇西看到一天紫色晚霞。
「真美。」
她躺在甲板上仰觀天象。
朱立生坐在帆布椅上欣賞天真爛漫的蘇西。
蘇西把雙臂枕在腦後,不自覺地開始談條件。
「你願意天大回來吃飯?」
朱立生微笑,"回來?很多時我根本成日耽在家,管家抱怨沒有時間吸塵,怕吵我。」
蘇西十分滿意,又問:「你為人可隨和?」
「分好幾個階段,青少年時絕不為任何事妥協,力抗強權,鬥爭到底,到了壯年,發覺社會對我實在不薄,火氣漸消,時思回饋,心平氣和。」
「請教你,遇到不公平的事,如何處置?」
「一笑置之。」
蘇西大奇,"那多懦弱。」
朱立生笑笑,"大勇若怯。」
蘇西閉上雙眼咀嚼朱立生的忠告,她實在需要這樣一個懂得指導她的人。
況且,你看,這一切現成的享受,都跟隨朱立生而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實在是大大的引誘。
蘇西不敢再想下去。
那邊,朱立生也想知道得多一點。
他問:「你怎麼看物質?」
「相當貪圖,不過到了某一程度,夠了也就是夠了。」
朱立生微笑。
「我不是華服珠寶的奴隸,我甚至不會去做它們的主人,但我盼望生活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