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還沒有,仍在整理中。」
那位劉先生笑,「整理完畢交我們閱讀吧。」
「出版費用是否昂貴?」
「成本由我們負責計算。」
「劉先生,實不相瞞,我有一個朋友喜愛寫作,我想幫她把原稿印成冊子,留作紀念。」
劉先生說:「你的意思是自費印書。」
「對,對。」
他笑了,「許先生,敝出版社只印製發行有市場的書,請把原稿帶來一看,假使有條件吸引讀者,印刷費用全部由我們負責,並且支付版稅予原著人。」
「呵,是這樣的啊。」
「不錯。」
「那我下星期再來,打擾了。」
「不送不送。」
如果是一本好書,出版社付作者酬勞,如果是一本壞書,給他們錢也不印,當然,怕弄壞招牌嘛。
什麼叫好書?在商業社會中,你總不能把乏人問津的書叫好書吧。
許仲智幫如心整理原稿。
如心說:「算了,仲智,你速速回到地產管理公司去賺取佣金吧,這疊原稿,隨它去。」
「寫得那麼辛苦,不交出去,多不值。」
如心悠然,「寫的時候那麼開心,已經是最佳酬勞。」
「人人像你那樣想,天下太平。」
「唏,不是每個人像我那麼幸運,得到那麼多。」
如心心平氣和。
「別趕我走,我知道幾時回家。」
他把原稿一股腦兒影印一份交到出版社。
那位劉先生一看,嚇一跳,「嘩,相當厚,怕有二十萬字,」又說,「不怕不怕,我們會盡快答覆你。」
許仲智真不該有此問:「多人應徵嗎?」
劉先生手指隨便一指。
小許目光跟過去,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天,整個文件櫃上一包一包均是投稿,怕有百多兩百本未面世之佳作。
「要輪候多久?」
「我們會盡量做,三個月內必有答覆。」
那也不算久等了。
「今日出版業蓬勃,大家都樂意發掘新作家,早些日子,名家都得捧著稿件沿門兜售。」
「是是是。」
許仲智退出去。
他打道一間小小咖啡室坐下。
是該走了,這兩個月來,他已耗盡僅有儲蓄以及五年來積聚的事假與例假,再不走,無以為繼。
所有可以做的都已做妥,現在,要看周如心的反應了。
不過,即使沒有結果,他也不後悔,正是如心所說,過程那麼愉快,已經足夠報酬。
他順道到航空公司去劃了飛機票。
如心做了一鍋肉醬意粉等他。
「來試試味道,看做得好不好。」
小許不假思索,「肯定是我吃過最好的肉醬意粉。」
如心訝異,「為何如此武斷?」
小許坐下來即說:「一定如此,事到如今,如何還能客觀?」
如心見他激動得雙眼紅紅,便顧左右而言他。
「如心,我後天回去。」
如心一時不知怎麼說才好。
「在那邊我有五年工作基礎,我不想重新從第一步開始,我有我的親人與交際網,他們都在等我。」
理智是應該的。
動輒放棄一切,將來那龐大的犧牲必定帶給對方無限壓力。
如心說:「我最遲在年底也會過去看看妹妹。」她最多只能作出這樣的應允。
「我幫你辦入學手續。」
「最要緊是找個地方住,離妹妹最近,可是又得有個距離,你明白嗎?」
「我一向最瞭解顧客的需要。」
如心微笑。
他瞭解她已經足夠。
那肉醬意粉並不如想像中好吃,兩個人胃口都不好,只吃一點點。
離別情緒總是有的。
兩個人都有所保留。
飯後二人談了一些細節,很晚才休息。
第二天小許一早出去替朋友買雜物,他手上有張頗為複雜的清單,像三十八號三宅一生的女裝豹紋牛仔褲之類,不一定買得到,真得花時間去找。
晚上拎著大包小包回來,如心偏偏又出去了。
他把握時間收拾行李。
有人打電話來,傭人去接,小許聽見她說:「胡先生?周小姐不在,出去一整天了,可能在父母處,是,她回來我告訴她,再見。」
小許微笑。
那胡先生終於會找到她,將是他強勁對手。
這個都會拜金,周如心繼承了兩筆價值不少的資產,她的身份一定大大提升,對她有興趣的男士想必比從前她做小店員的時期多。
他們也不一定是覬覦她的錢,但他們就是不高興約會窮家女。
以後怎麼樣,就得看緣分了。
許仲智心安理得,把行李放在門口,站到露台看風景。
如心回來了。
看到小許,向他招手。
小許靠在欄杆上,覺得如心身形益發飄逸,她是注定不必與生活瑣事打交道的一個人,誰同她在一起,大抵得有個心理準備,她恐怕不懂洗熨打掃。
他開了門等她。
如心向他報告:「我去探訪父母。」
「談得還愉快嗎?」
如心有點遺憾,「他們對我越來越客氣,十分感激我對妹妹那麼好,完全把我當外人。」
「這其實是十分理想的一種關係。」
「真的,你若不是真關心一個人,你就不會為他拚命。」
「不要說是動氣,眉毛也不會抬一下。」
如心忽然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希望他留下來,不為什麼,就是因為可以在傍晚交換幾句有關人情世故的意見。
他與她都是凡人,真有什麼大事,他救不了她,她也無力背他,不過這還是太平盛世,她只想在忙碌一整天之後好好淋個浴,坐在沙發上,一搭沒一搭地與他閒話家常。
沒有熱戀就沒有熱戀好了。
但是如心終於說:「明早送你到飛機場去。」
「是。」他無異議。
那一個晚上,如心隱約像是聽到海浪沙沙捲上淺灘。
還有,輕輕率率的音樂傳入耳中,她又回到衣露申島去了。
「如心,下來,如心,下來。」
如心不得不承認,「我全然不會跳舞。」
「怎麼不早說,」他們取笑她,「我們好教你呀。」
她想看清楚那堆年輕人中有無苗紅與黎子中,可是沒有用,她的雙目老是睜不開來,耀眼金光叫她揉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