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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謝謝你夏老師。」

  夏銘心說:「對不起我必需回四岸,我有學生在等著我。」

  卓元聲凝視她,「永遠的小工蜂。」

  「我也承認這是事實。」

  「額角冒著亮晶晶汗珠,一綹鈿發掛下來,鼻尖略泛油光,一種特殊的勞動氣息。」

  銘心溫柔地說:「與弱不禁風的卓家女性來比,是另外一種人。」

  「元心現在也有工作了。」

  「過來探訪她。」

  「一步一步來。」

  「別再喝太多。」

  他歎口氣,「也該甦醒了。」

  銘心緊緊握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止。

  她把身邊現款交給卓元聲,「朋友有通財之義。」

  「我一有工作立刻還你。」

  他送她到飛機場。

  銘心說:「我對你有信心。」

  他答:「此刻只有你看得起我。」

  夏銘心的學生真的在等她,班裡卻已經失去王百就律師的蹤跡。

  銘心問徐太太,「王律師呢?」

  「呵,到美國休假去了,夏老師,原來他早已有女伴,你看我多糊塗。」沒聲價道歉。

  「有沒有說幾時回來?」

  「夏老師,你對他有興趣?」徐太太十分為難。

  「別擔心,他是我朋友的男伴。」

  「呵,」徐太太鬆口氣,「原來你一早已經知道,是,聽說他與女友一起到舊金山去。」

  「結婚?」

  「他不允透露,據說家長反對,堅持不肯參加婚禮。」

  元心並沒有同她討論這件事,叫銘心遺憾,她並非好事之徒,但是她願意祝福卓元心。

  徐太太的見解又叫銘心敬佩,她這樣說:「嫌人家甚麼呢,許多人千揀萬揀,結果揀只爛燈盞。」

  銘心微笑,「只要當事人高興便好。」

  徐太太笑,「夏老師,你當然比我更開通。」

  銘心知道,卓元心蓄意避開她,這麼說來,元心並沒有忘記過去,她只是不想提起過去。

  銘心去她家探訪,門打開著,人去樓空,經紀正領人看房子。

  原來已經搬走。

  在廚房裡,有棄置的報紙,報道的是同一宗新聞:「一個金融風暴,令卓家兩間上市公司及私人財政受到重創……」,角落還有小孩的舊玩具。

  那人客似乎相當滿意,與經討價遠價。

  他走了,經紀過來招呼銘心,「這位小姐,我手上另有寬敞的出租公寓。」

  「舊屋主走得相當匆忙?」

  「租約屆滿。」

  卓家的人永遠神出鬼沒,表面上已比從前隨和,骨子裡仍然孤傲。

  夏銘心又一次看到一間空屋。

  連小元心都這樣,餘人可想而知。

  嗒然返家,撥電話給卓元聲。

  他人不在,只餘錄音機說話:「請留言。」

  「元聲,我是夏銘心,電話線接駁妥當了?請多多努力。」

  講完之後,才發覺自己像那種在小學生飯盒裡留便條的媽媽:「小明,媽媽愛你,好好用功讀書」,「妹妹,留意聽老師教功課。」……

  她淒涼地笑了。

  雙臂繞在胸前,不知不覺,輕輕撫摸手臂,像是自我安慰。

  電話鈐響.咦,莫非是卓元聲回來了。

  「我們是奧蘭度律師樓,找夏銘心小姐。」

  銘心嚇一跳,「我正是。」

  那位女士聲音十分愉快,「夏小姐,請問你可認識一位卓元宗先生。」

  「我認識,但他已經去世。」

  「是,他已故世。」

  銘心的聲音放得很輕,「有甚麼事?」

  「他有一封遺囑在我們這裡。」

  「到現在才讀遺囑?他故世已近五年。」

  「他指定我們在上星期才開啟遺囑。」

  「為甚麼?」

  「他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因由。」

  「遺囑內有我的名字?」

  「夏小姐真是聰明人,我們頗費了一點勁找你。」

  「他有東西給我?」

  「是的,請你攜帶身份證明文件來一趟。」

  「他留甚麼給我?」

  「我們約個時間面談好嗎?」

  「我下午可以出來。」

  銘心走到她那副小小畫像面前,摘下來,搶在胸前,精神有點恍惚。

  下午,走進奧蘭度的事務所,才發覺律師是一位漂亮的金髮女,衣飾考究,看樣子生意不錯。

  「夏小姐,請坐。」

  另有秘書來核對夏銘心的公民證。

  「夏小姐,卓元宗把他的全部遺作贈予你。」

  銘心怔住,嘴裡說不出話來,心裡卻十分酸痛,結痂的傷疤又被揭開,流出血來。

  「一共三十多幅水彩作品,已可舉行一次小型畫展,夏小姐可知卓氏作品今日十分受收藏家歡迎?」

  「我知道,他的畫已經升值,三十幅大約可賣到--」她說一個數目。

  「你的資料正確,而且,將來行情還會上漲。」

  銘心的臉緩緩轉過去,不發一聲。

  奧蘭度女士忽然輕輕說:「你們是愛人吧。」

  銘心不語。

  「卓元宗一切都替你設想周到,他生前知道家族生意會得垮台,為免牽連到這些作品,他把書存放在一家畫廊裡,現在家族生意已經清盤,才交到你手中。」

  銘心低頭不語。

  奧蘭度又說:「該哭的時候哭一下也是很應該的。」

  銘心怔怔地落淚,無窮的思念,永遠懷念,生離死別的創傷,永不磨滅。

  奧蘭度給她一張名片,「這是畫廊地址,我已通知主人你隨時會出現。」

  夏銘心這時開口問:「有沒有信——」

  奧蘭度搖頭,「那樣的情意,已非筆墨可以形容。」

  助手攤開文件,請夏銘心簽字。

  銘心的左手要托住右手,才能防止顫抖。

  奧蘭度咳嗽一聲,「夏小姐,假使你願意出售卓元宗作品,我可以做代理。」

  銘心只答:「是,是。」

  回到陽光底下,她站在街角好一會兒,才朝指定的畫廊出發。

  這家畫廊的規模大得多,年輕的主持一見她便迎上來,「夏小姐,歡迎來劍宗畫廊,我是周劍華。」

  銘心靜靜坐下,服務員捧出香茗。

  雪白的牆壁上掛著幾幅現代畫,空氣調節有點清涼。

  「夏小姐,卓元宗生前是本店的合夥人。」所以叫劍宗畫廊。

  「你是他的遺產承繼人,應知他個性,他對名利看得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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