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不慌不忙,悠悠過來,笑道:「永安,快到那邊去看木偶戲。」
陳健志陪著永安過去。
黃紀強說:「可憐的健志,獨自撫養小兒。」
銘心看他們父子背影不語。
「他現在把工作搬回家做,以便照顧永安。」
「好父親。」
「算是不幸中大幸,他的工作在家中展開似乎更妥,你可知他是一名電腦程式設計師?」
「聽說過。」
「我保證你不知道他專做電影中特技鏡頭。」
銘心訝異,「多麼有趣。」
「是,他是一個難得人才。」
「你們都那麼能幹,」銘心由表讚賞,「只得我一人資質平凡。」
「黃君轉過頭來,「夏老師,像你那麼有愛心的人是世上珍寶,怎可以說平凡。」
銘心張大了嘴又合攏。
新郎伸個懶腰,在和煦的陽光下口吐真言,「真愛叫人舒服。」
銘心的心一動。
「令人痛苦的叫折磨,回頭是岸。」
新娘走過來笑,「你別煩惱了銘心。」
「沒有的事。」
「銘心幫她整理頭髮。」
「到甚麼地方蜜月?」
「不去了,家裡最舒服。」
這時又有別的客人來同他們交際。
銘心放下酒杯走進屋內參觀。
一抬頭,怔住,只見自大廳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燈飾似曾相識,十分華麗。
呵,她想起來,這是故園的燈飾。
黃紀強把故園水晶燈搬到自己家來了,飯廳、走廊、梯間、一盞盞,在黃府還魂。
他真的忘卻故園?未必,但是,夏銘心會替他保守秘密。
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轉過頭去,看到陳健志。
銘心笑,「幾時教我電腦動畫。」
他笑笑,在不遠處站住,「有一架數碼相機便可以開始。」
「你的工作多繽紛。」
「剛相反,一格一格做,工作三數個月,在銀幕上可能只出現三秒鐘。」
銘心詫異,「為甚麼所有職業都那麼辛苦?」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這就是真實人生呀。」
銘心覺得他非常親切,她樂於接近他。
「永安呢?」
「看木偶戲。」
「劇目是甚麼?」
「小紅帽與大灰狼。」
銘心有點失望。
陳健志好奇,「你盼望看甚麼?」
銘心笑:「遊園驚夢。」
陳也笑,接著,他有點茫然,自從妻子逝世後還是第一次與人有說有笑,他不禁有點羞愧。
「黃家有個好書房,過來參觀。」
推開門,果然,藏書甚豐,佈置也別緻,兩張大大皮沙發,客人可以消磨竟日。
陳健志取出其中一本精裝書,打開一角,銘心發覺那本書其實是只酒瓶,陳君把拔蘭地倒在水晶玻璃杯裡,喝一口。
茶几上放著兩盞晴蜓圖案染色玻璃的鐵芬尼檯燈,亦是故園舊物。
陳健志不知就裡,他這樣說:「我最欣賞黃宅的燈飾,是最近才換上的,真有心思。」
銘心點頭認同。
「紀強最會佈置家居。」
銘心說:「他們兩人都有審美眼光。」
陳健志放下酒杯,「我得去看看永安。」
「我陪你。」
永安難得有伴,正在玩集體遊戲,十分高興,陳健忘放心了。
他輕輕說:「這便是我目前全部感情生活。」
銘心笑道:「全職父親的確不易為,不過,孩子很快會長大,屆時,你求他陪你,他還說他沒有空。」
陳健志點頭,「夏老師,同你講話真有得益。」
「我也自家長們學習,許多母親與幼兒形影不離,就是知道十六七歲一到,孩子們一定會飛出去,不如趁流金歲月,盡情凝纏一番。」
陳君訝異,「那些太太們竟如此智慧。」
銘心似笑非笑,「你一定看輕家庭主婦。」
「不,不。」他也笑了。
他亡妻是優秀建築師,他的確不大理會全職主婦。
永安看到父親,過來招呼,看得出兩父子都許久沒有這樣開心過。
客人漸漸離去,銘心沒想到會在宴會逗留那麼久,她依依不捨。
她冒失地對主人說:「希望還有下一次。」
「嘎!」新娘子追著她來打。
林栩琪轉進屋內,銘心沒聲價跟住她道歉。
「我指請客,下次再請我大吃大喝。」
林栩琪轉過身來,手中多了一束花球,她輕輕扔向夏銘心,銘心接住。
「下一個新娘是你。」
她故意把那束小小白茶花留給銘心,銘心深深嗅著花香,心中好生感動。
銘心說:「我不是十分想結婚。」
「結婚好,有個伴。」
「可以找男朋友。」
「噫,人家也不能等你一輩子,男人也渴望成家立室,屆時你會一個個失去他們。」
說得夏銘心害怕起來。
她可以想像或許有一天到了三十多還自稱是女孩子,對男生再柔情蜜意也無用,因為生育年齡已過……」
「你面色都變了。」
「你差些點中我死穴。」
這時,陳健志父子前來道別;「夏老師,我們先走一步。」
「我也該告辭了。」
臨上車,陳健志忽然走過來,攀住銘心的車門,輕輕說:「夏老師,星期六不知你可有空,想約你吃晚飯。」
銘心呵一聲,「可以呀,把時間地址告訴我,我會準時到。」
「就在舍下,我親手下廚。」
「好極了,我熱烈盼望。」
多麼溫馨的第一次約會。
回到家,銘心深深歎息,為甚麼與卓家的人相聚不能那樣愉快順利?
他們原是天之驕子,可是不知怎地,難得自心中發出罕見的笑容,世人百般遷就,他們卻當天經地義,實難相處。
與卓元聲實在沒有話題,他對人情世故一無所知,他甚至沒有職業。
該剎那夏銘心看得極之通澈。
啊她的心已變。
星期五下午,奧蘭度律師給她消息:
「你的除稅款項已經出來,可需即時匯去?」
「不,我會親自送到。」
「我的夥計已經收工,星期一才替你辦本票可好?」
「不急。」
她訴苦:「你看,星期五下午才三時十五分他們已經急急逸去,人人無心工作,本市經濟焉得不衰退。」
銘心笑,「做人為甚麼嘛,至要緊健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