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有人冷笑一聲,「所以最會打算盤。」還用問,這除了凌岱宇再沒有別人。
乃意連忙看倚梅怎麼回答,誰知她絲毫不以為意,笑笑說:「會也無用,現在是電腦世界。」轉身走開。
乃意歎氣搖頭,「你為什麼無故出口傷人?」
岱宇罵乃意:「你到底是我的朋友還是她的朋友?」
「是你的老友就不能指出你的錯處?對不起,我這裡不設皇帝的新衣。」
岱宇這才噤聲。
「你太不會做人了!」乃意痛心疾首。
「要怎麼樣做人才對,自己有家不歸,跟著表姐住在甄宅,天天心懷鬼胎陪我外婆消遣算會做人?」
「敬老是美德。」
凌岱宇又哼一聲。
乃意忍不住問:「誰教會你冷笑?真可怕,好眉好貌的女孩子一天到晚自鼻子哼出來扮奸詐。」
岱宇為之氣結,「任乃意,我不再想同你做朋友。」
乃意也不高興了,拂袖而去,女孩子的友誼一向脆弱。
走到樓下,她到處找區維真,不見人。
這時華燈初上,池邊人越擠越多,熱鬧非凡,乃意不見小區,一直尋到門口去。
「怎麼不多玩一會兒?」
乃意轉過頭來,看見甄佐森笑瞇瞇站在她面前。
乃意禮貌地答:「家裡有事。」
「那麼我來送你出去。」
乃意急著想走,又找不到區維真,便上了甄佐森的房車,發誓以後都不再到這種山裡山,彎裡彎的華廈來,做朋友,還是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的好。
猛地抬頭,看著甄佐森仍然看著她笑,他說:「你彷彿在生氣。」
乃意急急否認,「沒有,怎麼會。」
他馬上改口,「想必是我多心,任乃意才不是這般小器人物。」
要到這個時候,乃意才會過意來,甄佐森這位風流中人在刻意製造接近及討好她的機會。
觸覺遲鈍,太笨了。
乃意講出地址,要求馬上回家。
甄佐森是高手,自然知道女孩已經警惕起來,立刻不露痕跡地把她送回家門。
勉強沒有意思。
這時乃意反而覺得自己小家子氣,歉意地一笑,方才道別。
進屋剛好接到區維真電話,乃意才不管他聲音焦慮著急,兜頭兜腦斥責他言而無信,正不罷休,任太太出來了,乃意才收聲掛上電話。
任太太手上拿著厚厚信件,「這是什麼,最近你老收這類信件。」
乃意一手取過,「是調查問卷。」
「查什麼,查戶口?」
乃意已經躲進房去。
任太太擂搖頭,想同青春期少年交流,難比登天。
那些厚厚的信件,又是退稿。
乃意換上便裝,攤開功課,唸唸有詞,為著應付畢業試,已經做好時間表,一星期才能耍樂一次,校方已批准上課半日好讓學生溫習。
沉悶內容,細小字體,乃意眼皮漸漸不聽使喚,沉墜下來。
「小姐,這樣下去你就不用升大學了。」
「嗄,」乃意睜開眼來苦笑,「誰說過要把我送進大學。」
「為何同凌岱宇鬧意見?」
乃意歎口氣,「她這人,難服侍。」
「不然還用叫你幫忙?」
乃意轉過身子來,「她這種個性彷彿不知在哪裡聽說過,最終會悲劇下場。噫,是誰呢,誰這樣小器,眼睛裡容不得一粒沙子?」
美與慧怕洩漏天機,連忙引開乃意注意,「對,你的寫作事業有何進展?」
「滯不向前,我已決定在試期後置大量古典現代文藝著作勤讀以充實學問。」乃意咕咕笑。
美忽然自退稿中抽出一封信,「這是什麼?」
咦,乃意接過,先頭沒看見這封信。
信封寫著明報機構。
「你有沒有投稿到上述報館?」
忘了,乃意拿著信殼,手微微顫抖,忽覺不值,仰起臉歎息一聲,十劃還沒有一撇,已經這麼辛苦,要做大作家,大約如造血汗長城。
「長嗟短歎幹什麼,看看是什麼好消息。」
乃意嘩一聲撕開信皮,連信肉一起扯出。
「嘖嘖嘖,這算什麼,粗心大意。」
「不拘小節。」一直到成名,乃意從來不用拆信刀。
「信裡說甚麼?」
「任小姐,讀過你的稿件,文風十分清新,惜白字同錯字頗多,英語文法夾在中文中也有點彆扭,試謄清修改,連同結局,再寄給我們。」
「瞧,皇天不負苦心人,有志者事竟成。」
乃意怪叫起來,「他們並沒有打算把我捧作明日之星。」
由此可知,各人準則不同,對任乃意來說,她百分之百懷才不遇,但聽聽智慧怎麼講:「有機會嘗試,已應滿足,繼續一次又一次努力,直至目的達到,怕受挫折,則永遠不會向前。」
乃意苦笑,「你不是想提醒我失敗乃成功之母吧。」
「我們還以為你已經忘記這句格言。」
即使不記得這一句,還有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工夫深,鐵杵磨成針……這些。
「世上可有不勞而獲?」
美立刻攤攤手聳聳肩,「我們亦加班加得不耐煩,何嘗不希望坐享其成。」
慧說:「我們同你做一單交易如何。」
乃意答:「聽聽你的餿主意。」
「你負責把所有愁眉苦面,傷春悲秋的女孩子帶到樂觀堅強的平原去,我們則幫你成為一流作家。」
乃意大奇,「普渡眾生,有何秘訣?」
「答應我們,你將來用的題材要積極樂觀。」
乃意並不笨,立刻耍手擰頭,「不不不不不,這不是要我允諾一輩子寫孫叔敖司馬光的故事嗎,我情願做九流作者,自由發揮創作,你們找別人去傳福音也罷。」
慧為之氣結,對夥伴說:「我們簡直不是她手腳。」
美苦笑。
慧對乃意說:「一流同九流之間分許多等級,你真的考慮仔細了?」
乃意斬釘截鐵地說:「我寫的所有作品,都必需是我喜歡寫,願意寫的故事。」
美訝異,「乃意,你還沒有開始哪,大作家的身份十劃尚欠一撇,大作家的脾氣倒已經擺將開來,過不過分?」
乃意說得有理,「宗旨要先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