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讚歎說:「果然一代比一代精明厲害。」
美說:「所以乃意真是幫我們的理想人選。」
乃意心癢難搔,「這件事我赴湯蹈火,兩脅插刀,義不容辭。」
「我們要你扶協一個人。」
「誰?」哎唷唷,不會是區維真吧,要命,剛才怎麼沒想到。
美搖搖頭嗔曰:「你且慢擔心,我們說的是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說的是誰?
「她是我們心頭一塊大石。」
「願聞其詳。」乃意怪同情這女孩。
「她性格怯弱、多疑、內向、憂鬱、敏感。」
啊,乃意莞爾,「同我剛剛相反。」
缺點那麼多,其人不易相處。
「但是,」美說,「她也有她的優點,她為人非常真與純,可惜自古至今,這種特質不為人欣賞。」
乃意調皮地說:「也與我恰恰對調。」
「我們要你同她做好朋友,帶引她開導她。」
乃意笑,「保證一下子就把她教壞。」
美與慧高興地說:「謝謝你答應我們。」
「女孩在哪裡?」
「她與你同年同校,你們已經見過面,你們互相已有好感。」
乃意心念一動:「凌岱宇。」
美與慧頷首,「果然聰明。」
乃意沉吟半晌,非常納罕,凌同學家境富有,樣子標緻,何用人開導帶引?
這時美告訴乃意:「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她失敗過多次,如果還不能成為一個開心快活人,我們就會放棄她這個案。」
乃意一驚,「她會怎麼樣?」
「沉淪迷津,深有萬丈,遙恆千里,無舟楫可通,苦不堪言。」
乃意一聽,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乃意,醒醒,乃意。」有人推她。
乃意睜開雙眼,「媽媽。」猶有餘怖,幸虧只是母親。
任太太算得好脾性,「乃意,又中午了,你這樣愛睡,真是少有。」
乃意靦腆,是,她既懶又蠢,功課老做不好,甚叫父母難堪。
「區維真找你呢。」
「嗄!」乃意馬上驚醒,「我不要見他。」
「他來向你道歉呀,昨天倒翻汽水,弄髒你衣服,今日來賠罪。」
「算了,我不計較這種小事,叫他走。」
「乃意,」任太太站起來,「不能這樣對待同學。」
乃意惡向膽邊生,「好,我自己來告訴他。」
她略作梳洗,拉下面孔,出去見區維真。
小區已經等了半日,看見乃意,連忙站起來。
乃意叉著腰,惡審他:「這會子你又來幹什麼,見人要預約你可曉得,許多事並非一聲對不起可以了結,沒有事請速速告辭。」
小區十分難過,他維持緘默。
乃意對他一點憐惜也無,凶霸霸問:「以後無論在學校抑或在街上,我都不准你同我說話。」
小區委屈地抬起頭來,「任同學,我想不通你為何對我有偏見。」
乃意握著的拳頭鬆開來。
總不能告訴他,討厭他是因為夢境中的一個預言。
當下她強辭奪理說:「讀書時我不想分心。」
小區默然。
「有什麼話快說,講完之後快走。」
小區自身後取出一隻盒子,「這是賠你的裙子,還有,這是下星期要交的大代數。」
乃意轉側面孔,「放下吧。」
「你不看一看?」小區還抱著一點希望。
「我才不會穿。」
「乃意——」
「不用多講,人家看著會怎麼想。」乃意教訓他,「男孩子最忌婆婆媽媽,做好功課,創立事業,你怕沒有女孩子收你的大禮!」
區維真的面孔刷一下漲紅,他鼻尖本來長著一顆小瘡,此刻紅上加紅,慘不忍睹,只得腳步踉蹌地離去。
乃意永遠不會知道,他也一直沒有告訴乃意,就在任家的樓梯口,他哭了起來。
之後乃意在學校裡決意避著他。
只要看到他矮矮背影,就躲得老遠。
乃意只與凌岱宇親厚。
至於石少南,他對高班全體女生,都採取蜻蜒點水式社交關係,滑不留手,誰都別想抓得住他,他目的是要使每一位異性酸溜溜。
放學,乃意約岱宇去吃冰。
「我弟弟明天自倫敦回來,媽媽緊張得什麼似的,把他當作貴賓。」乃意有感而發。
岱宇卻羨慕無比,「你真好,有兄弟相伴,不愁寂寞。」
乃意早已發覺岱宇這個弱點:對於別人所有而她所沒有的,統統認為難能可貴。
乃意笑,「兄弟不一定愛我,我也未必愛護兄弟。」
「我本來也有一個小弟,可惜三歲上頭先天性心臟病夭折。」
「多麼不幸。」
乃意也曾經聽說岱宇父母已經去世。
可是現代人已比較能夠接受這些生命中必然現象,社交忙,朋友多,消遣五花八門,很快就明白快樂必須自己去找。
岱宇眉心中結著一股淡淡的哀愁,乃意忍不住笑著伸手過去替她揉一揉,岱宇終於笑了。
「週末你到我家來玩,我陪你,大家一起做功課。」
可喜兩人成績不相仲伯,乃意不覺自卑。
凌岱宇說:「不如你來我處。」她生性怕陌生。
乃意笑,「咱們實行有來有往,最公平,後天你先來,可以看到我弟弟乃忠。」
第二天任先生到飛機場去接乃忠,任太太做了一桌好菜。
乃意無聊,伏在桌上繼續用原稿紙寫日記。
門鈴一響,任太太丟下手中所有的工夫,跑出去開門,嘴巴裡一邊叫著好了好了,來了來了,歡天喜天,乃意深覺母親的一顆心直偏到肢窩底下去。
因為好奇,也因為頗為思念小弟,乃意也跟出去看個究竟。
乃忠站在門口,乃意一看見他,吃一大驚,短短一年不到,他竟長高半個頭,肩膊橫了,人也胖了,從小小孩童,忽然進化為少年人。
乃意笑了,沒想到馬鈴薯與牛乳對乃忠這樣有益。
她叫他,伸出手。
乃忠十分禮貌,立刻趨向前來與姐姐握手。
乃意此刻剎那接觸到他的目光。
事後她這樣形容給好友岱宇聽:「弟弟的目光淡漠,如一個陌生人一樣,一絲感情沒有。」乃意頹然,「那邊的水土使他渾忘家鄉,再不記得七情六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