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允恭反問:「找他做什麼,加樂已有世上最好父親。」
「你說得對。」
「本才,讓我向他們披露真相。」
「不。」
「為什麼?」
「他們必定接受不來。」
「不接受也得接受。」
「不,他們一驚嚇,會簽名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你得為我設想。」
「那依你說怎麼辦?」
本才不出聲,她苦無答案。
「在王家生活,直至十八歲成年?」
本才呻吟。
「你得想想辦法呀,天才,平時你專門最多刁鑽古怪的餿主意,把我治得頭昏腦脹,現在為何沉默,再呆下去,楊本才的肉身可支撐不了。」
「它會怎麼樣?」本才大驚。
「它此刻已經危殆,靠維生器支持,咦,你不是不知道。」
本才急出一身冷汗。
她取過威士忌一飲而盡。
羅允恭抱怨:「你早應找我商量。」
這時,王振波推門進來,「對不起,羅律師,我怕加樂累了。」
本才連忙掩著嘴跑出去,怕王振波聞到酒味。
下次,要喝喝伏特加,無色無臭。
王振波問羅允恭:「你與一個孩子有什麼好談?」
羅律師歎口氣,「我不知如何解釋的好。」
「加樂智力比不上一般孩子。」
羅允恭看他一眼,「王先生,請嘗試與她交通。」
王振波送客人出去。
羅允恭轉頭說:「你對加樂真好。」
王振波微笑,「我喜歡孩子。」
「那麼,應該添一打。」
王振波沒想到陌生的羅律師會如此打趣地,但笑不語。
關上門,聽見翁麗間冷冷在身後說:「都似白骨精見了唐僧肉。」
王振波詫異道:「你也不應在乎。」
「我只是說出怪現象而且。」
他走進書房,取出支票,正想做帳,忽然看到桌面一疊紙上有書寫痕跡。
看半晌,才辨認出童體字寫的是什麼。
「他們必定接受不來。」
「會把我送進精神病院。」
地上還有紙團。
攤平一看,是「我何需向任何人交待我的意願。」
這是誰寫的字條?
不可能是加樂。
也不會是羅律師。
王振波握著字條匆匆上寢室找孩子。
一推開門,發覺加樂睡著了。
他聞到酒氣,這是怎麼一回事?探近孩子的小面孔嗅一嗅,發覺加樂原來喝醉了。
他不由得生氣,羅律師太不負責任,怎麼給幼兒喝酒。
一轉眼,看見加樂熟睡的面孔如小小安琪兒,不禁感慨萬千。
一下子就長大了,不再需要照顧,孩子此刻纏得你發昏?好好享受,不消十年八載,她找到自己的淘伴,接著結婚生子,想見他還得預約。
他做過十多年的工作狂,六親不認,把所有不如意埋葬在公事裡。
父母曾反對他的婚事,索性避而不見,與妻子意見分歧,不能冰釋的誤會也導致他一天十八小時躲藏在公司裡,迫不得已下班,立刻去灌酒。
是怎麼樣愛上這個孩子的?
一夜醉酒回家,獨中嘔吐,滑跌在地上起不來,妻子在外國辦公,傭人沒聽見他掙扎,王振波心灰意冷,躺在地上痛得不住呻吟。
正在絕望消沉,忽然聽見小小腳步聲朝他走來。
啊,是那小小智障兒,在門邊張望一下,十分關切模樣,走近他,絲毫不嫌他髒,蹲下,輕輕撫摸他的臉。
是這一下救了王振波。
那隻小手把他自萬丈深淵里拉了出來。
接著,保姆找了過來,「唉,加樂,你在這裡,喲,王先生,你怎麼了?」
他摔斷了左手臂,上了一個月石膏。
自此之後,他有了新的精神寄托,老是刻意抽空回家看加樂,陪她玩一會兒,說幾句話。
加樂在三四歲若果靜坐的話完全看不出毛病,漸漸就算不動,閒人也知道孩子有問題。
王振波十分多心,一見保姆稍微不耐煩,或語氣略重,便即時解雇。
是因為他對這孩子的愛心,婚姻才名存實亡地拖下去。
他帶著她訪遍名醫,結論完全相同。
只有在睡著的時候,她同普通的孩子一模一樣。
他替孩子蓋上毯子,回到書房去。
本才醒來之際,頭痛若裂。
平時酒量頗佳的她今非昔比,小小身軀已不能負荷超過一杯酒。
撐起床,洗了一把臉,凝視鏡內的面孔,突發奇想,要是永遠可以維持七歲時白皙滑嫩的皮膚就好了。
她走下樓去。
還沒到樓下就聽見銀鈴似一陣笑聲。
有點誇張,像是想對方知道,他的笑話令她有多麼興奮。
本才也是成年女性,當然知道這種笑聲是一種輕微含蓄的挑逗,像果子汁,醉了也不覺得。
這是誰?
如此輕狂。
本才心中有一絲不悅。
她是怎麼進門來的?人家妻女都在這間住宅裡,幾時輪到她來大聲笑。
她走近書房,往裡張望。
只見一個成熟高大碩健的女子坐在沙發裡,一手托著頭,一手拿著酒杯,意態撩人地看著王振波,腳上高跟鞋有一隻脫下踢到一角,另一隻吊在足尖。
她嘴唇鮮紅,長髮披肩,身段美好,略胖了三五磅,更加吸引。
王振波似與她極之熟絡。
本才更加不高興。
這究竟是誰?
忽然之間,那女子也發覺門外有人。
她一抬頭,只看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
「呵,」她友善地問,「你就是加樂嗎?」
王振波也說:「加樂,進來。」
本才緩緩走進去。
那女子穿回鞋子,撥好頭髮,對牢加樂,「你好嗎,我叫陳百豐,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本才近距離打量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那陳小姐疑惑了,這孩子的智力哪裡有問題,一看就知道聰敏絕頂。
是以她再問一聲:「這就是加樂?」
王振波答:「是,加樂,過來這邊?」
本才老實不客氣地坐到王振波身邊。
為免太過敵意,她低頭不語。
她的出現打斷了銀鈴般笑聲以及有趣的對話。
陳百豐歸納一下談話:「再次見到你真高興。
王振波說:「彼此彼此。」
「今晚早一點到。」
「一定。」
走到門口,王振波幫她穿大衣,她回眸對牢王振波一笑,才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