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我愛,我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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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本才一點牽掛也無,回家休息。

  看護來了,有點詫異,「你好像放下一些什麼,整個人輕鬆了。」

  「是嗎,」本才笑笑,「一定是面子,面子最沉重。」

  「不,也許是才華,」護士笑,「才華也千斤重。」

  她真幽默,世上好人果真比壞人多。

  本才一邊在她指導下做柔軟體操,一邊說:「會不會是愛情,愛人十分沉重。」「真正的愛情叫人歡愉,如果你覺得痛苦,一定出了錯,需即時結束,重頭再來。」

  本才訝異,「說得多好,像個大作家的口吻。」

  看護說:「背上的燙傷疤痕其實可以請教矯型醫生。」

  本才感喟,「不必了,成年人身上誰沒有疤痕,有些你看得見,有些你看不見。」

  「楊小姐你這樣說叫我放心。」

  過一會兒看護又說:「王家整家搬走了。」

  本才也說:「過一陣子我也會有遠行。」

  「人們已漸漸忘記那場火災。」

  「那多好,淡忘是人類醫治創傷的天然方法。」

  「你吃了那麼多苦,你甘心嗎?」

  「我也有所得益,我很珍惜目前一切。」

  看護也擁抱她。

  本才知道現在的她一定很慘,否則不會人人一見便想擁住她安慰她。

  整整個多月,殷可勤做本才的代理人,從中斡旋,與辜更鹹那邊談條件。到最後,合同也簽下了,出發到紐約的日期也定妥,本才仍然不肯與對方面談。

  一日,可勤送來螢幕對講電腦。

  「這是幹什麼?」

  「他們想與你會晤。」

  「不,我不諳英語。」

  「誰相信。」

  「我怕羞。」

  「楊小姐,別鬧情緒。」

  「對,我住在荒山野嶺,沒有電話線,故此不能從命。」

  可是過兩天,可勤又上門來。

  「是什麼?」

  可勤一言不發,打開盒子,取出一件輕巧的儀器。

  「咦,什麼玩意兒?」「是辜更鹹派人送來的衛星電話,毋須線路,只需依指示瞄準衛星,即可收發。」

  本才不出聲。

  「感動吧?」

  本才承認:「完全有被追求的感覺。」「是,比起人家的認真,妥帖,我們這裡搞文藝工作的條件相形失色。」

  本才默認。「人家目的是辦好一件事,我們卻急於捧紅自己人,建立個人勢力範圍。」

  本才不出聲。

  「看樣子你會一去不回頭。」

  本才不得不承認:「我確有破釜沉舟之心。」

  「你看,本地又失去一名人才。」「本地自恃人才滿街跑,不大受重視,到了外國,希望可以大翻身。」

  「來,我教你用這具電話。」

  「不,謝謝,我不愛講電話。」

  「有時你真固執。」

  本才感慨萬千,「我們生在世上,身不由主的時候太多,老了,丑了,都無力挽救,說不說電話這種小事,倒可以堅持。」

  可勤說:「你的確變了。」「從前的確太過嬌縱,天天漫無目的玩玩玩,其實悶得想哭,可是怕辛苦,不肯發奮,現在都明白過來了。」

  「還來得及。」

  「真的?」

  「有的是時間,年輕是本錢。」

  「假如我真有天份,那麼,這是我重拾才華的時機。」

  可勤又想擁抱她。

  「不不不不不。」本才拒絕接受呵護。

  只有損手爛腳,或心靈飽受創傷的弱者才急急需要人家安慰。

  本才挺起胸膛,深深吸進一口氣。

  可勤說:「你看美裔猶太人對你多好。」

  「也許,就在他們當中選擇個對象。」

  「他們很多傳統同華人相似。」可勤有點興奮。

  「我信口雌黃,你就相信了。」

  「無論男女,都期待有個好歸宿。」

  本才吁出一口氣,站起來,伸一個懶腰。

  可勤大惑不解,「每個人都有了結局,你是女主角,你為何毫無結果半天吊?」

  本才啼笑皆非,「你在說什麼?」

  可勤連忙搖頭,「對不起,我著急了。」

  人的本性不變,她自己沐浴在幸福中,就希望別人傚尤,當然也是好心。

  「猶太人還什麼?」

  「熱誠期待會面。」

  「他們會失望。」「我的想法剛相反,你看你這人多精彩,站出來毫不輸蝕給外國人,聲色藝俱全,落落大方,外語流利,談吐幽默,叫他們開眼界才真。」

  殷可勤真可愛。

  本才仍然堅持不與他們對話。

  這種無意中製造的神秘感使對方更加好奇。

  本才可沒閒著,她努力幫助身體恢復原狀。

  無論做的是何種性質工作,首先見人的還是賣相,體重適當,精神奕奕,服飾整潔,一定佔便宜。

  她的思維有時與加樂彷彿尚有聯繫。

  作畫到一半,忽感疲倦,像是覺得加樂就在附近。

  「討厭,討厭誰?」

  本才側耳細聽,忽然笑了。

  「區志瑩,是,她是比較刁蠻任性。」「想她定?做一個七歲的孩子十分沉悶,我相信她不會久留,你權且忍耐一下。」

  「已經過了八歲生日。」

  「恭喜你又大了一年,最近在做什麼?」

  「學習溜冰。」

  「今年的冬季真長真累。」

  「其實已經是春天了。」

  「有上學嗎?」

  「區志瑩堅持不去,可是家長一定逼著她上學。」

  本才笑了。

  她倒在床上,也許只是幻覺,也許是真實的感應。

  過幾日就要出發到紐約。

  公寓已經租妥,一切打點好,對方甚至問她用哪種牌子香皂,為求她賓至如歸,精神愉快,用最好的心情工作,賺得利鈿,與他們對分。

  本才最怕的功利主義現在是她的合作夥伴。

  她出門那日劉執成與殷可勤都來送別。

  「我給你帶了這件大衣來,穿暖一點。」

  本才一看,嚇一跳,「這種皮裘會在第五街遭人潑紅漆。」

  劉執成笑,「可以反過來穿。」

  「處處都有暖氣……」

  為免爭執,還是收下了。

  「有什麼事立即撥電話回來。」

  可勤強笑道:「坐好,莫與陌生人搭訕。」

  本才一向乘慣頭等,等取出飛機票一看,才發覺只是商務艙。

  猶太。

  她笑了。

  隔鄰座位的乘客剛到,正忙著放手提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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