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兩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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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總經理要的,說是三個臭皮匠,抵得一個諸葛亮。」

  「可是找皮匠也只該在營業部找,不該找到製作部去。」我說,「他們外國回來的人,最恨越權。你讀過彼得·杜拉克的《管理實鑒》沒有?」

  瑪莉說:「是。」她笑。

  我問:「下午我有什麼事?」

  「有。有得很。兩點鐘我們長篇劇集所有導播與編劇開大會。三點你得過海去見總經理與任小姐,早約好的。」瑪莉如數家珍。

  「真好!」我說,「我真愛這份工作,我小兒子都快不懂叫爹爹,我賣身給香江電視了。」

  「還有,方小姐說做不下去,要跟你辭職。」

  我跳起來,「方薇?我的天,我的台柱,這次又是什麼的道理?」

  「方小姐說她與林士香無法合作。」

  「為什麼?」我問,「他非禮她?抑或他不肯非禮她?」

  瑪莉笑,「你知道方小姐主觀太強,脾氣壞,她與林士香吵嘴。」

  「林是當今最好的電視導演,我真不明白。」我捧著頭,「他們倆真是一對。」

  「我看你並沒有時間見方小姐。」瑪莉說,「你——」

  我的房門被踢開來,「誰說沒有時間見我?」方薇杏眼圓睜,「我拼著一死,敢把皇帝拉下馬!」

  我虛弱的說:「方薇,這是創作組,不是革命組。」

  她坐在我對面,一個個字說出來,「我不幹了。」

  我苦笑說:「我讓林士香正式向你道歉好不好?」

  「誰要這種狗屎導演向我道歉?」方薇大聲說道。

  瑪莉說:「施先生,電話。」

  我接過話筒:「哪一位?」

  「揚名!」是美眷,「小宇在這裡大跳大叫,要去游泳。」

  我忍不住了,「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在對牢我大跳大叫,我有什麼辦法?」

  「可是你答應過小宇去游泳的。」美眷說,「你向他解釋,不然他不肯罷休。」

  「你替我好好揍他一頓,」我說,「辦公時間不要來騷擾我。」我重重放下電話。

  我轉頭跟瑪莉說:「明天叫林士香來一次。」

  「明天星期日。」

  「那麼星期一。」

  「是。」瑪莉說。

  「方薇方小姐,」我說,「讓我們先出去開會好不好?過了今天才說,乖一點。我會叫林士香來好好審他。」

  「我不出去。」她說。

  「外頭全世界人在等我們,你別這樣好不好?」

  「星期一。」她說出限期。

  「一定,星期一,編劇跟導演沒有殺父大仇,方小姐,星期一一定為你擺平。」

  「你告訴林士香,我的本子要改拿回來我親手改,我不要別人亂動,尤其是他。我總得對我的出品負責任吧?」

  「一定。」我保證。

  她走了。

  我才到會議室坐下,瑪莉又說:「施太太找你。」

  「說我沒空。」我說。

  一坐下來就直說到三點半,有好幾小問題爭論不下,我很想獨裁地下個決定,但是我必需要令我的編劇快樂,快樂的人做不出成績。

  於是——

  「女主角為什麼一定要穿白色,衣服的色素根本無關重要。虛偽、做作。」

  「你懂什麼,白色代表什麼你知不知道?」

  「服裝的顏色有統一的必要,白色在這裡代表孤僻,潛意識對現實不滿,她要用白色把自己隔開,以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狗屎。」瑪莉說。

  「有道理,白色配冷艷的性格正好。」我說。

  「黑色才冷艷。」

  「女主角出走以後,回頭的理由不充分,她根本與丈夫不和,他病了不關她事。」

  「一夜夫妻百夜恩啊!」

  「現在不是粵語式的情感,老天,夜夜換情郎的女人豈不是欠下數億年的恩典?」

  「另外找一個理由。為了子女如何?」

  我心中暗暗著急。

  瑪莉說:「那邊催你去開會,車子在門口已經等了三十分鐘。」

  我說:「這裡比較重要,問問香港那邊能不能改期?」

  「任小姐要與你說話呢,總經理的秘書來催了。」

  我歎氣,「為什麼任小姐非見我不可?刨作組與營業部風馬牛不相及。」

  「但是任小姐要知道我們這邊的事。」

  「給我兩粒阿斯匹林,我頭痛。」

  瑪莉把藥給我。

  我對在場的審閱說:「你們談下去吧。我跟瑪莉到香港去見個人。」

  在車子上的時候,我還是在問:「為什麼任小姐不到創作組來?」

  「她要與總經理說話。」

  「大買賣!」我揮手,「香江電視就她這個人是舉足軾重的,要命。」

  「施太太說小宇哭得一頭汗,睡了。」

  「我回家才能管這些,以後施太大再來電話,告訴她,我忙的時候別來煩我。」

  「是。」

  車子到中環,我與瑪莉下車趕到寫字樓。

  總經理一臉笑容迎過來,「施,我看過連續劇的大綱,好及了。」

  「謝謝。」我放下公事包。

  偌長的會議桌那一頭坐著一個女子,她板著臉,幾乎是瞪著我的。

  我看一看總經理。

  「我來介紹,」總經理還是個老好人的態度,「思龍,這是施揚名,創作組負責人。」

  我賠笑,想伸手,但馬上想到西洋禮節,要等她先伸,可是她動也不動。

  她看看手錶,「遲到四十八分鐘,施先生。久仰大名,久候光臨。」她冷冷地說。

  我僵住了。

  總經理打圓場,「來來,大家都忙,交通不便,時間不容易控制。」

  我坐下,瑪莉坐我身後。

  到這個時候我才有機會看清楚任思龍。

  她看上去約二十七二十八歲,頭髮梳在頂上,臉是長圓型,鼻子嘴唇都不見得很美,但是眼睛很圓很有神,濃眉,皮膚帶一種奇怪的顏色,白膩中透點青色,略略化妝過,可惜看上去不是稍嫌病態。

  她的發腳很長,耳上戴珠耳壞,一身白色的細麻長裳。

  我忽然想到剛才創作組開會的驛白——

  「……白色在這裡代表孤僻,潛意識對現實不滿,她要用白色把自己隔開,以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老總開口,「施,你聽聽思龍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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