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兩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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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你表哥看中她什麼好處?」我問。

  「你去問他。」

  我並沒有問。

  之後有數次我都有機會碰到任思龍。她還是老樣子,堅強,鋒芒畢露,能幹。

  營業部的數字像火箭般上升,任思龍的態度一日比一日強橫。我們無論交什麼貨,她總有法子千方百計的賣出去,因此她說話一日比一日有力,甚至有時候控制製作方針。

  有一次她建議製作一小時笑話集。

  我馬上說沒有可能,半小時或者可以,但一小時不可能。

  我們兩個又吵上半晌。

  她說:「製作費完全有大公司負責。廣告費六千元一分鐘。」

  我說:「每星期一小時,我這裡連長篇劇都別玩了,全世界的編劇加在一起也寫不出這麼多笑話。」

  她冷笑。

  老總說:「這個我們可以詳加考慮。」

  散會。

  我問瑪莉:「方薇呢?叫她來商量商量。」

  「方小姐渡假去了。」瑪莉說,「什麼事?」

  「她回來馬上通知我。」我說:「有要事找她。」

  林士香踱到編劇室來,百般無聊,情緒低落。

  「你怎麼了?」我問說,「沒事做?很難得的空閒,不好好利用?」

  「你知道嗎?施,你知道我在想念誰?」他問道。

  「誰?」

  「方薇。」他用手覆額,「這一年來我一星期至少見她三次,我對她的臉已經習慣了。」

  「她很快就回來,擔心什麼?」

  「擔心?我擔心自己。」他出去了。

  瑪莉說:「他做什麼?發癡?」

  「誰知道,發神經。」我說。

  瑪莉笑,「方小姐走開十來天,他覺得見不到她不是好事,他開始發覺他們不是敵人,他對她其實感情微妙。」

  我也笑,「會嗎?會有這種可能?」

  「你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瑪莉笑。

  我也笑,但是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笑不下去。

  我繼續著我的開會生涯。製作部決定要開拍喜劇,我得動腦筋找編劇來工作。

  美眷卻在大力修改家中的裝修。

  她叫了人來糊牆紙,弄得家中一塌糊塗。

  我很煩躁,「好端端改什麼裝修?」我問。

  「人家不都是貼牆紙嗎?」她像個孩子似的。

  「人家做什麼,咱們就得做什麼?」我瞪她一眼。

  「自然,我們是群體生活的動物。」她理直氣壯地說。

  我扭開電視機。

  選台找到一個海洋生物的記錄片。

  一群群的嗜喱魚在深藍色的海水中散開。

  海蜇從來不需互相交談,從來不約會,從來不組織社會,沒有政府。多麼美麗高貴,自由自在。

  我歎口氣。

  「你自從升職以後,很不愉快。」美眷說,「你有沒有假期?或者要休息一下。」

  「說得也是。我們到台北去一次如何?」我問。

  「我不要去台北,去東京也好過台北。」美眷說。

  「為什麼?」我問。

  「台北不矜貴。」她告訴我。

  「那麼乾脆去巴黎好了。」我笑說,「說上來多好聽。」

  「是呀,為什麼不?」她橫我一眼,「又不是認真貴。」

  「明天記得提醒我看該劇集。」我說,「記得。」

  「知道了。」

  我拿起報紙。

  「慢著,我們要請表哥吃飯。」美眷按住我的報紙。

  「為什麼?」

  「他要約任思龍,又沒名目。」美眷說,「所以把我們也找出來。」

  「算了,謝謝,她請我我還不去呢,我還請她?」我說。

  「是因為任思龍?」美眷笑問。

  「是。」

  「別這樣,她是女人,你不應該嫌她。」美眷說。

  「我怕她嫌我,怎麼敢去?」我說,「明天我拿個假期才是正經呢。」

  「我不管,這頓飯你是非請不可的了。」美眷說。

  「你真多事,你還怕你表哥會娶不到老婆?」我不以為然,「你要撮合他們,你去好了。」

  美眷說:「你這個神經病。」她推我一下,笑了一笑。

  我不在乎,只是請別叫我去與任思龍吃飯。

  我把表哥約出來單獨談話,他喝啤酒,我吃冰淇淋蘇打。

  我問:「你真的愛上了任思龍?」

  他微笑。

  「你在政府身居要職,應該有很多女朋友。」我說。

  他帶深意的看我一眼。

  隔了一會兒他說:「揚名,你是近水樓台,幫幫忙。

  我忍不住問:「任思龍有什麼好處?」

  「我欣賞她整個人。」表哥說,「怎麼,你不以為然?」

  我聳聳肩。

  「我認為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各有不同。像你,揚名,你喜歡美眷,因為她的五官長得幾乎十全十美,但是我覺得思龍有個性有才幹有學識,她週身流露的氣質非同凡響,她在芸芸眾女之中高高在上,憑她先天的賦予與後天的努力。你難道不覺得?她是獨一無二的。」

  「人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說。

  表哥笑笑,「類似型的女人很多。女人們一在牌桌上坐下吃喝,你敢說她們不是類同的嗎?」

  「我不喜歡任思龍」我說。

  「你有偏見,」表哥仍然微笑,「你有下意識大男人主義,你與美眷互相縱容,你根本不贊成女人有職權。」

  「誰說的?」我想到老周,他才是那種人,我可不是。

  表哥說:「我說潛意識,也許你自己還沒發覺。」

  「換了是男人,我早已拍案而起揍她了。」我說。

  「任思龍得罪了你?」

  「我不認為這是被得罪的問題,我不喜歡她工作的態度。」

  表哥沉默一會兒。

  我問:「你自認為很瞭解她?」

  表哥不出聲。

  我只好吃冰淇淋蘇打。

  「追求別人吧。」我說,「她有沒有對你表示好感?」

  「她是很客氣的。」

  「她?客氣?」我不以為然。

  「你以為她是雌老虎?」表哥笑。

  「那倒不是,雌老虎通常容易應付——或者她是雙面人,她說不定對男友熱情如火。」

  「真不愧是創作組主任。」表哥笑,「想像力豐富。」

  「你不喜歡她?」

  「我恨她。」

  「揚名,你一向是個溫和的人。」表哥驚異。

  「是嗎?佛也有生氣的時候。」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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