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天秤座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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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她還以為她已經把她卑微的過去遺忘。

  沒有,就因為永遠忘不掉才越發想忘記。

  日朗永遠記得母親的哭泣聲:絕望、痛苦、恐懼,如一隻受了致命傷的動物的垂死哀號。

  第三章

  她活了下來。

  直到今日尚支離破碎。

  她父親亦不好過,不知在什麼地方默默混日子。從此以後,日朗沒有再見過他。

  有時在街角驀然見到一個人,似是他,日朗又不敢逼視,連忙凝神,偷偷窺看,又汕笑自己,怎麼可能,他也應該老了,縱使相逢應不識,恐怕鬢已成霜。

  這些事,岑介仁並不知道,她不想同他說,覺得沒有必要交心坦白。

  此刻他與她關係轉餿,更慶幸沒有把往事和盤托出,況且,岑介仁也未必有興趣知道。

  日朗用手托著頭,同自己說:要不要回去呢?以成年人成熟的眼光再看一次當年之事,也許有不同的結論。

  她苦笑。

  就在此際,上司忽然來找,日朗連忙跑去敷衍,唉,如此賣笑生涯。

  不過,也就靠這樣打發了時間。

  回去,不回去,真是難題。

  到了家,看到一張傳真稿:「日朗,得立軒介紹,有幸識得你,立刻把握時機,利用你做事。」咦,這是誰呀,言語如此詼諧,馬上看署名,是文英傑,呵,是范立軒的表叔。

  日朗往下讀:「明報北美洲版停刊,對吾等華僑來說,猶如晴天霹靂,內心彷徨失措,不得不向親友求助,可否請日朗你每日抽出小說雜文兩頁副刊,每星期空郵寄來給我?願付重酬,速復。文英傑。」

  日朗微笑。

  他為何不求救於范立軒。

  誰都不會自己做,也不過都是叫秘書代勞罷了。

  分明是他對她有印象。

  焦日朗看著鏡子,外型那麼普通的一個女子,上下班時分,大馬路上起碼有數千人迎面而來,他居然記得她。也罷,就當是報知遇之恩吧。

  她復:「遵囑,下禮拜一準時寄出,焦日朗敬上。」

  隨後,日朗自抽屜中取出時計。把時間調校到她父親離家出走那一日,日朗記得很清楚,那是十二年前的九月一日。

  但是她沒有勇氣開動時計。

  電話鈴響起來。

  「日朗,我是阿岑,我有幾句話要說,一小時後到你處面談。」

  日朗也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電話裡講也一樣。」

  「不,面談比較尊重。」

  日朗黯然地笑,得不到異性的愛,尊重也是好的。

  日朗輕輕放下電話。

  剛進廚房洗了一個臉,門鈴響了。

  日朗想,來得倒快,連忙抹手去開門。

  門一打開,她呆住了,門外是梁兆平伉儷,意外中之意外。

  兩人笑嘻嘻看著她,「我們順路,來問句好,坐十分鐘就走。」

  日朗定定神,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梁兆平的愛妻。

  只見她一點架子也無,伸出手來與日朗相握,「我是霍永錦。」她看著丈夫嫣然一笑,小圓臉無限嫵媚,接著說,「焦小姐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日朗有剎那失神,這麼會說話!這麼大方!

  唉,為什麼不?霍永錦漂亮得起。

  日朗定定神,「請坐請坐,要喝什麼?」

  霍永錦說:「我來幫你,兆平喝威士忌加冰。」

  兩人進廚房,調好三杯酒出來,看見梁兆平歪倒在沙發上。

  日朗眼尖,一眼發覺梁兆平戴著她那只時計。

  怎麼搞的?

  難道那只時計會發出魅力引誘人來戴上它不成?

  范立軒是這樣,現在梁兆平又是這樣。

  日朗連忙向前問:「兆平,你覺得怎麼樣?」

  梁兆平微笑,「困,真困,」他打呵欠,「別理我,噫,這邊風光真明媚——」他頭一側,含笑入睡。

  同范立軒如出一轍。

  日朗發呆,那只對計開始跳動,梁兆平將在夢中回到他十九歲那年的夏季裡去。

  霍永錦輕輕推推丈夫,「喂,我們稍後有個重要的約會。」

  梁兆平動也不動。

  霍永錦有點著急,「喂,我不會開車。」

  日朗說:「我送你去。」

  霍永錦微笑,「我可以召司機來接。」

  日朗大奇,「你打算放他在這裡?」

  霍永錦說:「如果焦小姐你喜歡他,哪裡輪到我。」

  至此,日朗五體投地,「我送你,讓他好好睡一覺。」取過車匙,又說:「霍小姐真有家教。」

  「我事事向家母學習。」

  「真是大家閨秀。」日朗讚她。

  霍永錦說:「今日是我表姑媽生日,我父母也會赴宴,你要不要來吃頓便飯?」

  「這——」

  「別見外,焦小姐。」

  人家那樣磊落,日朗不想小家子氣,只得應允。

  總得吃飯呀。

  霍永錦替丈夫蓋上外套,防他著涼。

  日朗忽然輕輕說:「三蓋衣。」

  霍永錦掉過頭來,「什麼?」

  日朗答:「你看兆平笑意越來越濃。」

  「他必定在做一個好夢。」

  希望是。

  出門前日朗撥岑介仁的手提電話通知他:「我臨時有個飯約。」

  「不妨,我遲些來你處亦可,」他順便問一句,「同誰吃飯?」

  「霍永錦小姐及其家人。」

  那邊沉默了,沉寂的空氣裡充滿敬畏。

  半晌,岑介仁不置信地問:「霍仕卓一家人?」

  「是的。」

  岑介仁的聲音忽然急促起來,「你們在什麼地方吃飯?我來接你。」

  「霍永錦同我在一起。」

  岑介仁更急了,「你不介意我過來打個招呼吧?」

  日朗靜靜歎口氣,她願意成全他,助人為快樂之本,她溫和地說出地點,「等上甜品的時候,你只說來接我回家,我自會介紹他們給你認識。」

  「不會太露痕跡嗎?」岑介仁又高興又擔心。

  「他們不會介意的。」

  說罷,日朗隨霍永錦出發。

  霍家諸人非常隨和客氣,衣著也相當樸素,沒有一絲暴發之態。

  日朗與霍太太一直在談論婦女婚後在事業與家庭之間的取捨問題。

  一頓飯吃了很久,上甜品之際,他們已經叫她日朗,以為她是霍永錦的好朋友。

  然後,有人敲響貴賓廳的門,日朗立刻無奈地陪笑,「我男朋友來接我了,他把我看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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