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他,名譽上受損也是應該的。
舜芳想起錦袍上的破洞來。
多麼貼切,多麼逼真,多麼傳神。
她還記得那個地址。
林舜芳找上去。
奇是奇在那位中年女士的外型一成不變,歲月對她沒有影響。
記下了舜芳出生年月日時辰,叫她隨意佈施。
舜芳放下鈔票。
她打過了算盤,說道:「第一四七條。」
翻開線裝書,仍是那幅圖畫。
一個女子身披錦袍,站在江邊凝望對岸。
此時看來,更不是好兆頭。
舜芳問:「這是什麼意思?」
那位女士模稜兩可地答:「錦袍總比破衣好得多。」
「她在看什麼?」
「人生總有盼望。」
「她會得到渴望的一切嗎?」
那位女士看著她微笑,「你得到的已經不少。」
舜芳心一驚,問不下去。
那位女士說:「今天到此為止。」
舜靜靜離去。
她不知道那位女士記不記得她。
畫仍是那幅圖畫,錦袍上三個破洞十分觸目。
她的命運並未因努力改變。
林舜芳在事業上堪稱一帆風順。
她又樂意照顧同學,盡可能攬在身邊做親信,其中當然也有無信之人,她卻不介意,「好人總比壞人多」是她的口頭禪。
然後,謠言道:「聽說林舜芳要結婚了。」
「那洋大班的女人?」
「英國人早退休了。」
「是該找個歸宿啦,免得越拖越風塵。」
那人叫沈培生,美籍,相貌端正,相當討人歡喜。
女性到了某個年齡會渴望結婚生子,舜芳正是那個年紀。
儘管朋友希望她看仔細一點,她卻說:「逢人總得結一兩次婚,不妨。」
大家見她心意已決,也都不說什麼。
舜芳翌年就結了婚。
她並沒有停下來,從頭到尾沒有太多時間給沈培生以及家庭。
已經太習慣靠自己,不重視別人眼光意見,遇事沉默單獨思想,把伴侶關在門外。
舜芳個人習慣牢不可改。
天地萬物,只有工作最可靠,一切都來自苦幹,她真確相信勞動,流汗,必有所得,她是一隻獵豹。
柔情蜜意非她所長,那是另一種女子的職業,做出來讓有能力付出高昂代價的男人欣賞,那是完全另外一個世界。
沈培生沉默了一年,終於告訴她:「舜芳,我們不如分手。」
舜芳完全意外,她一直還以為自己是個負責任的好妻子。
「你不滿意現狀?」
「這根本不是婚姻生活。」
舜芳的態度似與下屬開會:「依你說,應作出何種改革?」
「舜芳,放棄你目前的工作態度。」
舜芳一愣,接著笑了,像是聽到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一樣。
「不行。」
沈培生頹然,取過外套,出門去。
第二天,舜芳拿了五天假期,飛到倫敦去見愛默生。
有什麼事,她總是與他商量,這次,她也想得到他的寶貴意見。
倫敦一貫下雨。
她在匹克的利一間酒館等他。
他推開染色玻璃的大門進來時,她幾乎不認得他。
這個過氣大班胖了近十公斤,卻還穿著從前的西裝,襟上紐扣都扣不攏,褲管有明顯的呢斑。
舜芳有點失望。
士別三日,整個人已經潦倒。
「對不起我遲到,今日公路車特別擠。」
公路車?他的勞斯萊斯與司機呢?
他退休後生活大不如前,已無特殊福利。
他坐下來,舜芳發覺他前額頭髮也脫了不少。
愛默生看著舜芳,「你氣色好極了。」
舜芳苦笑,「我婚姻遭了滑鐵盧。」
「可是,」愛默生一如昔日那樣瞭解她,「你才不在乎。」
舜芳自己反而吃一驚,「是嗎,我不稀罕?」
愛默生笑了。
褪色大班不失他的機智聰明。
「生活如何?」
「同在職之際不能比,不過我很接受平淡。」
舜芳覺得安慰,「那很好,至要緊是你不介意。」
「舜芳,你的事業如日中大。」
「我丈夫卻不欣賞。」
「他哪裡配得起你。」
「你真的那麼看?」
「太明顯了。」
他們付賬後到街上漫步,舜芳挽住他的手臂,卻已失去從前崇敬他的感覺。
「舜芳,你已長大了。」
舜芳叫了計程車送他回去。
這大概也是她最後一次見愛默生。
「代為問候家人。」
愛默生忽然說:「其實,我妻一直知道我們之間的事。」
舜芳警惕起來,她根本不想提到往事,此行其實多此一舉。
她勉強笑著吩咐司機駛返酒店。
當夜,她就縮短行程飛返家中。
愛默生這一章完全翻過。
她同親信說:「他十足十像一個退了休的中老年漢子。」
對方不予置評。
「男人沒有事業是不行的吧?」
「女人也是。」
舜芳著手處理離婚手續。
沈培生輕輕說:「舜芳,各人退一步……」
舜芳十分冷靜的抬起頭來,「我從不退步,我若動輒後退,便沒有今天。」
「但,我是你的丈夫。」
「當初你認識我之際,便知道我是這個樣子。」
沈培生氣餒,黯然退下。
可是在處理財產時,舜芳又出乎意料大方,她把沈氏應得,全部退還給他。
「房子一時賣不出去||」「不要緊,我搬出去,你仍住這裡,男人居無定所十分尷尬,我不想你不好看。」
這是一種對前任合夥人的義氣,誰幫誰不要緊,何必反面不認人。
他們和平分手。
同年,舜芳在公司拿到的獎金,達七位數字。
但是,她不知與誰分享這個好消息,在外一貫裝作淡然。
碰巧,沈培生約她出來,她便欣然赴約。
「培生,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也有事同你商量。」
「你先說。」
「不,你先說。」
沈培生說:「舜芳,我打算再婚。」
什麼?
「舜芳,房子所欠款項,我打算||」舜芳打斷他:「恭喜恭喜。」
「那百多萬的款項我打算分期還你,家父願意分擔一部分,我||」舜芳再次截住他,「培生,當我送給你的禮物吧。」
「這怎麼可以!」
「別擔心,明日我自會到律師處轉名。」
「舜芳,這於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