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有自己的生意。」
「記者可知道此事?」
「知道。」
「下次別讓他們知道。」
「還有下次?」施小萍駭笑,作勢欲打桂明。
「喧擾得太厲害,妨礙事業。」
「我決定息影。」
「千萬不。」
施小姐沒好氣,似笑非笑地說:「別告訴我施小萍屬於大眾。」
「這是事實。」
「我累了。」
「休息完再來呀,我真不明白,電影事業給你名、利、地位,以及精神寄托,可是你一直十分厭憎這一行。」
施小萍疑視他,「嗯,到底是大學生了,口吻不一樣。」
「清心直說,得罪了你吧。」
「不,只有你會對我說真話。」
「我怕你不高興。」
「誰對我真心我總知道。」
「電影是你事業,別輕易言棄。」
「做一行厭一行。」
「既然生活無憂,大可半退休。」
「正打算如此。」
桂明忽然提醒她,「錢財要小心。」
施小萍笑了。
她從來不擔心這個,財來自有方,各路英雄爭向獻媚,唯恐她不收禮物,本身片酬也不弱,收入不菲。
「謝謝你忠告。」
「那位幸運的先生幹哪一行?」
「他是一名基金經理。」
原來做的是投機生意。
她把照片給他看。
人長得還算登樣。
施小萍看著表,「導演軍令如山,我要回去了。」
桂明送她上車。
她看著他微笑,然後關上車門。
桂明好不失落,一顆心巴不得跟著她飛出去。
翌年暑假,他回家度假。
第一件事便是找他的偶像。
胡太太說:「你找施小萍?」
「正是。」
「這不是時候,她鬧情緒,已經躲起不見人。」
什麼?
胡匡伸一個懶腰,「一代美女隱退,另一代又冒出來,還是靠腦力好,待所有美女都老去,褪色、沒落,我那一枝筆仍然繼續寫。」
桂明追問:「發生什麼事?」
「她男朋友生意失敗,連帶坑了她的私蓄,她得從頭開始。」
桂明楞住,最壞的事終於發生。
胡匡說:「別替她擔心,一下子又翻身。」
胡太太沉吟,「美色大不如前,看樣子不容易。」
「一定有辦法,她們,都是狐狸精托世。」
桂明一震。
「普通女子,哪裡會去得那麼高那麼遠,又擁有那麼多那麼不知足。」
桂明幾乎把電話打爛。
在錄音機上留下姓名原委。
終於,在半夜,回音到了。
施小萍聲音相當平靜:「桂明,回來了?」有三分欣喜,「我們非見個面不可。」
桂明放下心來,「我以為你不再歡迎我。」
「怎麼會,你是我唯一朋友,現在方便來我家嗎?」
「十五分鐘後到。」
人開門給他,桂明輕輕走進光線柔和的公寓,推開書房門,他以為眼花,長沙發上躺著一隻白色長毛的小動物。
他吃驚,險些叫出來,它像煞他少年時見過的那只狐犬。
但是沙發上的它忽然蠕動起來,啊,原來是蓋著白色皮裘的施小萍。
桂明鬆口氣,過去握住她的手。
她醒來,看見桂明,嗚咽一下,「我以為你不愛我了。」
桂明輕輕說:「我永遠愛你。」
她低聲飲泣。
桂明心碎,他一動不動陪伴她到天明。
美女憔悴許多仍是美女。
太陽升起,她精神略佳。
佳明問:「有何打算?」
「已接了三套電影。」
桂明寬慰,「那多好。」
「本行吹淡風,勢必不能像從前那樣一年軋十二部片了。」
「損失重嗎?」
「三千餘萬。」
「那還算不幸中大幸。」
「尚餘些房產,一時又脫不了手,故只得重操故業。」
「以後,要帶眼識人。」
「說得是。」
他們緊緊擁抱。
施小萍似乎振作許多。
整個暑假他都陪著她。
被記者拍下照片,傳他是她的新男友。
桂明對傳言一笑置之。
等暑假完畢,施小萍彷彿已似沒事人一樣了。
至少,表面上與沒事人一樣,而稍有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面子上做得好,已經不簡單。
桂明心安理得的回英。
胡匡問妻子:「他倆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手上拿著一本刊物,封面正是施小萍與他兒子。
胡太太卻絲毫不擔心,「他們一直像姐弟。」
「會不會有曖昧?」
「你倒想,」胡太太大笑,「憑什麼,人家男朋友全是什麼樣身份的人!」
「這倒是真的。」
「放心,施小萍不會如此糊塗。」
「說得對。」
「她同他談得來是真的。」
「你說奇不奇怪。」
「她歷盡滄桑,自然懂得欣賞真純的友誼。」
「對了,施小萍究竟什麼出身?」
「她很少提起,彷彿是人家的養女……」
桂明聽不到這些,即使聽到,也不會在乎。
他畢業那年,父母沒來參觀畢業禮,施小萍卻來了。
她比起她自己的全盛時代,姿色已經差很遠,可是不知底細的人看到她,仍然百份百驚艷。
她幫桂明拍照。
在校園小息時她問:「有女朋友沒有?」
桂明英笑,「大丈夫何患無妻。」
她卻說:「我秋季將嫁到新加坡。」
「啊。」
「突然吧?」
「還好,恭喜你。」
「從此息影。」
「那人對你好就可以。」
「他願意與我平分財產。」
「呵那就很愛你了,不過,需簽署合約。」
「都已簽好作實。」
桂明點點頭,防人之心不可無,吃次虧學次乖。
「送我回酒店吧。」
在車上她在後座打盹。
自倒後鏡看去,桂明忽然又看見雪白毛茸茸一堆,像煞一隻狐狸在後座蜷伏。
他轉頭一看,卻只看到睡夢中帶笑的施小萍。
又眼花了,他想。
這次分手,她作歸家娘,而他,將踏入社會拚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