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的你的確很拘謹,不像先幾次那樣。」
「你如果喜歡不拘謹的女孩子,那麼我早已經把婉兒介紹給你了。」
「婉兒,不錯,她很可愛。」他說。
我垂下了眼。
這便是距離。
他並不是每分鐘都陪女孩子在咖啡店裡坐的那種人。他一定還有其它許多面,怎麼我沒有發覺?
每一個人都有很多面,也許這裡那裡,他適合我,但是有很多時候,他並不。
他們把音樂聲音扭得更大了。
先頭那個長髮女孩子,捧出了一碟子一碟子的食物。
那個女孩子,大概與婉兒差不多大小吧?十七歲還是十八歲,多迷人的年齡。
仲明叫我過去吃東西,他與她們是極熟的,笑笑談談把我隔在外邊。
我想大概我的年紀的確不小了。
他說:「怎麼了,你?」
「沒什麼,」我說,「沒什麼。」
「你好像心事重重似的。」他說。
「沒有,我自己並不覺得。」
「在場的人都很快樂,幹嗎不學學他們?」
「學他們?」我奇異的問。
「是的,你看婉兒,不是很開心嗎?」
「婉兒沒有心事。」
他微笑,「你的意思是說,你有心事嗎?然而這些都是其次的,只要你自己樂意,就開心了。」
我呆呆的看著他。
「你不樂意開心,你知道嗎?若兒。」
我低下了頭。
「我當初看見你,以為你是那種很瀟灑的女孩子,天掉下來也不理的女孩子,可是,第一個感覺不一定常常對,是不是?」他問。
「我很抱歉,你看錯了。」
他微微一笑。
我說:「我想離去了。」
「這麼早,你什麼都沒吃呢。」
婉兒過來,她捧著一大碟食物。
「姐,這先給你吧。」
我懷疑她是否真的會吃得下東西。
他說:「婉兒,你姐姐不怎麼開心,你陪陪她。」
他走開了。
婉兒睜大眼睛,向我打了一個眼色。
「你怎麼了,千辛萬苦的決定留下來,現在對著他,又那麼的不高興。」
我的目光跟著他。
他與每一個女孩子講話,談笑。
他笑得很自然,很爽氣,絲毫不介意我的存在。
國棟不會這樣吧?
國棟見了我都會不好意思,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我是多麼的可笑,在這麼熱鬧的時候,想起國棟來。
不知道是誰說的,我想起一句話來──
那人說:在寂寞當兒想念一個人,不算什麼,但如果在熱鬧的時候想念,又不同了。我在這麼熱鬧的地方想起了國棟。
為什麼要想他呢?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好處,我開始真正的看到國棟的好處了。
他還是在人群中穿插,長長的頭髮垂在額角上,那種笑容,是使人難忘的。
然後我想到要生活得快樂,並不一定需要愛。這是我的看法,我似乎覺察得很遲。
婉兒問:「你捧著碟子,一點東西也不吃,怎麼可以?」
我看她,「我想走了。」
「不,別走。你回家幹什麼呢,你沒什麼好做的。」
我想睡一覺,或是看幾本書,婉兒怎麼說我沒什麼好做?
「你想看書?」她問,「看不進去的!」
我瞪她一眼,她似乎很瞭解我的樣子。
「睡覺睡得大多,也沒有用的。」她再加一句。
我歎出一口氣。
「這裡我倒覺得很好玩,多認識幾個朋友,也是不錯的,為什麼要悶悶不樂呢?」她問。
我放下了碟子。
「悶不出什麼名堂的。」她說。
然而在往日,我如果覺得悶,還可有其它消遣。
我呆在人群當中。
沈仲明回轉來了。
「怎麼樣?」他問,「好過一點沒有?」
我擠出一個笑容。
婉兒抿著嘴笑。
她說:「我覺得你好像野馬一樣。」
「野馬?」他笑了,像聽到了最好的讚美。
我發覺婉兒相當會曉得哄人。
她又說:「你大概不會這麼快結婚?」
「結婚?」沈仲明一睜眼睛,好像聽到一個陌生的名詞一樣,「我?」
「是呀。」
「我不會結婚的。我才二十一歲,我的天,怎麼會這麼早結婚呢。」他真正的笑。
這原本在我意料中,我只低下了頭。
「不過我很想要一個好的女朋友,那很難,對不對?」他牽了牽嘴,「找一個妻子容易得多。」
「為什麼?」婉兒間。
「女孩子都想結婚,不是嗎?」他聳聳肩。
婉兒笑出來。
我聽不出話裡有什麼好笑的。
找一個女朋友而已,何必開這麼大的玩笑。
我用手捧著我的頭,也許是我自己開了自己的玩笑吧。
我早該曉得了。
一切都變得不重要。失去一個應該被重視的人,像國棟,也沒有什麼稀奇了。
他們換了一種音樂。
「要跳舞嗎?」他問。
婉兒馬上跳起來。
他以為我是那種人,我也以為他是那種人,結果我與他都攪錯了。
他們在跳舞,我拿起碟子與匙羹,大吃起來。
沒有胃口是一件事,餓壞了自己又是另外一件事。
音樂很好,因為我在吃東西,所以有幾個男孩子只向我看了看,沒有過來。
我放下碟子,他們便請我了。
我無所謂,反正已經來了,不可能會有損失得更多。
我與他們跳了兩次舞。
這些都是孩子,使我暫時笑了。
他們問:「你是沈的女朋友?」
我毫不考慮的否認了。
我說:「不過今天碰見,他帶我們姊妹倆來的。」
他們又問:「哪個是你妹妹?」
我指給他們看。他們都覺得婉兒很漂亮。
那再好沒有了,什麼比擁有一個漂亮的妹妹更光彩呢?
婉兒今天是很開心的。我想。
婉兒真是屬於他的。我總有點距離了。
我剛想坐下來,他過來了。
「應該開心一點,」他說,「像你現在這樣。」
「是嗎?」
「也許當你真正決定走與不走的時候,你會更開心一點。」
我微笑,「你曾經叫我留下來。不是嗎?」
「是的,你與我可以很快樂。」沈仲明說,「我講過。」
「怎麼快樂呢?像這樣來這裡玩嗎?看電影?跳舞?」我忍不住的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