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好吧,你去看脫衣舞,別嚕嗦我。」
「嘿,狗咬呂洞賓。」
他搖頭晃腦的離去。
我在假前一日,找到司徒,問她:「你是搭火車去南部?」
「是的。」她抬起眼睛。
「替我帶一箱貝殼回來。」我說。
她失望,但是仍然很愉快的說:「一定。」
我真的不想動,再者,與她單獨相處,少不免要說話,我不想透露太多心聲,這不是適當的時候。
終於放假,學生大部份都回家,酒吧找來替工,我整日孵在那裡。
替工是個洋妞,有廿多歲,身裁開始鬆弛,但卻還有吸引力,對我很有興趣。
她同我說:「就你一個人在宿舍發悶?聽說明年宿舍在假期不再開放,你可要找地方住呢,晚上有什麼消遣?我倒是有空。」
我假裝聽不明白,只是傻笑。
忽然有一絲後悔,我不該留在此地,我很想念司徒。
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南部什麼地方去住,追也無從追起。
我沒有問。
為什麼不問?怕知道得太多,怕付出感情,怕再愛人。怕得這麼厲害,一朝被蛇咬,終身怕繩索。
現在要找她,變得無從尋找。
我傻傻的等在宿舍裡,希望接到她的電話,可是整個地盤幾乎只剩下我一個人,電話鈴難得晌一次。
我買了一大疊偵探小說來看,越看越無癮,索性先閱最後那幾章,知道是誰幹的便算數。
這樣子無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是可怕,一天比一年還長,並且三頓飯不曉得往哪裡去吃才好。
唷,早知道就不要假撇清,跟著司徒走算數。
正在這個慌張的時候,有電話找我。
我樂得飛飛的,跑去接,這一定是大小尊尼。
是司徒的聲音。
我更加喜悅,「司徒!你在哪裡?快告訴我,我立刻來看你。」
她笑,半晌才說:「我回來了。」
「什麼,你在家?」我很看外。
「是呀,南部一直下雨,三天不停,我一氣之下,馬上回來,現在買了一大堆菜,相幫吃掉它好不好?肉絲筍絲炒年糕如河?小白菜煮雞湯如何?」
我歡呼,「立刻來相幫!」
我把所有的偵探小說掃到床底下去,整個人像是注射了興奮劑似的,蹦蹦跳跳的換衣服上路,十分振奮,嘴巴裡吹起口哨來。
真的,許久沒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焉能不高興。
這個時候我才發覺校園外的花已經開滿一樹,花瓣隨風紛紛飛舞,整條小徑上都薄薄鋪著一層花瓣,用腳掃過去,一片紅粉菲菲,美麗的春天。
我沒有車子,公路車挨很久才到司徒家,我也沒有帶什麼禮物,空手就按鈴。
她抹著雙手來開門,一臉笑容。
我很感激她給我的歡容式鼓勵。
「好嗎?」我由衷的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食物仿得差不多,快進來,來看我給你買的貝殼。」
我進屋內,客廳裡整整齊齊放著兩副碗筷,另一旁是她新作的習作。我蹲下來視察那籃貝殼,一隻隻挑來玩。
「你的烹飪技術與作品一樣好。」我說。
「才怪,」她笑:「我的烹飪勝過畫多多,也許我應去唐人街開一家快餐店,專門買炒粉飯面。」
我搖頭笑,急急幫她在廚房張羅。
她並不是熟手,但不致於手忙腳亂,一切做得井井有條,雞湯裡還有考究的百葉結,我很納罕。
「你到南部,是買菜去的?」我說:「這麼多好菜。」
「不,城裡開了家雜貨店。」
「中國人開的?」
「怪就怪在這裡,雖然什麼都有,店主人卻是猶太人。」
「啊。」我也嘖嘖稱奇。
炒年糕做好了,雖然黏嗒嗒,但也是甘香可口,筍絲尤其美味,我差點連舌頭都吞下肚子。
我吃很多,而且吃完之後,喝了湯,就躺在她家的沙發上。太舒服的緣故,不想動。
嘴巴嚷著:「我來洗碗我來洗。」
「好,都留給你。」她說。
我又說:「不知怎地,一來你家,就自然而然的想睡,為什麼?」非常不好意思。
「因為心無旁騖,」她笑說。
「是的,」我說:「有種異樣的安全感,司徒,你不介意吧,躺一會兒,立刻替你洗碗。」
我並不是個滑頭的人,可是對司徒卻不止一兩次的信口開河。
我睡著了。腦細胞的活動量卻比醒的時候更活躍。
夢中日月長,歡樂少,愁苦多,看見溫柔穿起白紗結婚,離我而去,又看見司徒問我:「你向我求婚,我不能答應你。」我大聲一叫,醒來。
「什麼事?」司徒在一旁作畫,轉過頭來問:「什麼事?」
「做惡夢。」我說:「幸虧天沒有黑,這一覺不致於睡得太長。什麼時候?」我想出去走走。
「下午四點半。」她說:「睡了三個鐘頭。」
「我們去看電影吧。」我說:「別浪費時間。」
「不是說洗碗?」她取笑我。
「啊是,馬上洗。」我往廚房那頭走過去。
「早洗完了,」她抱著手,笑吟吟看著我。
「罰我請看戲。」我說。
「也好,」她遞外套給我。
與司徒在一起,就是這麼和煦。我認識很多人,一旦失戀,第二個愛人往往是比較普通的女人,因為他們在大戰之後分外需要休息,現在連自己都一樣的態度。司徒有她的特別之處,但脾性出乎意料的溫婉。
整個假期我們都在一起,感情一日千里。
等到大小尊尼回來時,有一種大勢已定的現象,他們很快便發覺,替我高興。
我說:「先別太樂觀,她還要到中都去讀書。」
小尊說:「中部有多少公里?每個週末都可以回來,少擔心。」他同我擠眉弄眼的。
我也稱是。情況比前好得多。司徒臨走時向我說:「我走後你要時常來看我。」
我說:「我會安排個時間表,一個月我來三次,你回報一次,如何?同時你去入學時,我會同往,陪你安頓下來。」
大尊說:「咱們這間學校又沒有純美術系。」惋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