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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這老太太以前的生活過得極之富泰。

  我算了一算價錢,答她:「算兩萬元整吧。」

  老太太怔住,「有人說只值三千。」

  「那人是壞人。」我簡單的付她現鈔。

  她接過錢說:「你喝了這杯茶再走吧。」

  「好。」

  她斟出茶,我在幽暗的客廳中坐著,看我買下來的東西。其中有一隻表只要修理一下,馬上可以轉賣一萬元以上。我又何嘗不是奸商,我歎口氣,把東西收拾一下,轉身便走。

  我說:「你尚有東西的話,就來找我。」我給她卡片。

  回到店內,已是傍晚,我小心放好貨物,鎖好門,便離開店舖。

  第二天我到店門,還沒掏出鎖匙,有人走過來,我警惕地退後一步,認得是那女孩的年輕英俊男伴。

  「是你。」

  「是的。」他說:「喂,那只瓶子賣掉沒有?」

  我一邊開門一邊說:「你來買那只瓶子?」

  他焦急的說:「是。」

  我暗暗難過,「那只瓶子已經賣掉了。」

  「什麼?」他怔住。

  我內心很同情他,很明顯他愛那個女孩。

  「賣掉了。」我又複述一次。

  他面色都沉下來。

  我想安慰他一兩句,但又不知從何處開口,其實他不必失望,因為買的人是他女朋友。

  「我剛籌到錢。」他說:「你還有沒有多一隻?」

  「沒有。」有也不賣給他,真想叫他不要浪費金錢。

  「這些瓶子呢?」他指著其他的瓶子。

  「這些不是你女朋友喜歡的,這些太普通。」我說。

  「你賣了給誰?」他失望之極。

  我做咖啡。「我要保守秘密。」

  他坐在高橋子上,不發一言,看得出心情很壞。

  「要一杯咖啡?」

  「不,謝謝。」他移動修長雙腿,走了。

  我感喟:長得美真好,這麼多男人出生入死的為她,一隻玻璃瓶子都鬧出這麼多風波,都爭住討好她。

  咖啡照例的香,我喝了兩杯。

  我把昨天買回來的貨色在陽光下展露。

  都需要修理。衣服上的珠子有些已經鬆散,有些棹落,瓶子有些沒有蓋,有些銀邊脫色,本身沒有價值但是藝術品,還有一隻髮簪,上面一顆水鑽,似一點淚珠,似墮非墮。

  連我自己都看得醉了。

  一位年輕的闊太太是老主顧,推門進來,一眼看到那件黑玻璃珠外套,便叫起來。

  女人,動不動就興奮莫名。

  我微笑。

  她心跳氣喘,「你哪裡弄到這麼美麗的故衣?」

  「現在流行故衣。」我說:「款式包無重複,又夠特別,這件是二十年代的出品,這些長管珠現在都不出產了。」

  「我立刻買下它!」

  「慢著,還要修補呢!」我笑她的急不及待。

  「我自己有裁縫。」

  「普通裁縫可找不到同類型的珠子,別急,先試穿再說。」

  我替她穿上那件小夾克。

  真美,況且她有那種風情。

  我說:「我會替你修補及乾洗。」

  「還要洗?」

  「當然要洗。」我微笑。

  「多少錢?」

  我說:「六千。」

  「很公道,不過那麼熟了,給個九折如何?」

  「不二價。」我說:「我起碼還要在這件衣裳上下十個小時功夫。」

  她把衣服脫下來,寫支票給我。

  「多謝。」我說。

  「聖誕節我可有衣服穿了。」她拍手,轉眼又擔心起來,「這剩下的一件賣給誰?」

  「你放心,不會是你認識的人,不會鬧雙胞,你該相信我。」我知道她怕什麼。

  她放心的走了。

  我搖搖頭。

  過沒多久,我的店門被推開,那個美麗的女孩子又進來,我略表驚異,她敢情是對我的貨色有極大的興趣。

  我微笑的問她:「看中了什麼?」

  「我的男朋友可是來過?」她急急的問。

  我一怔,忍不住反問:「哪個男朋友?」我並沒有故意要諷刺她的意思。

  她並沒有時間來同我介意,她只是說:「年輕的那個。」

  我說:「啊,他,是他來過。」

  「他說什麼?」

  「他來買你買走的那只瓶子。」

  「啊!」

  我希望她覺得慚愧。

  但是她沒有,她緊張的追問:「你說什麼沒有?」

  「我沒有說閒話的習慣。」我聲音沉下來。

  她鬆口氣,開始有點尷尬,隔一會兒她說:「我很重視他。」

  「誰?」這次我是故意的。

  「志德。」

  「年輕的那個?」我又問。

  她聽出我不悅,笑了。她笑起來美得驚人,我想這麼美麗的人有資格做任何壞事。

  我忍不住說:「重視他就該珍惜他。」

  她吐吐舌頭,俏皮的笑。修長的腿包在牛仔褲中,有說不出的美。

  「我與志德是同學…」她說:「嘿,給我一杯咖啡好嗎?」

  「請自便。」

  她彷彿有坐下去的意思,我並不歡迎她。

  但是我也不能趕走顧客。

  有根多男人對於這樣的美女會趨之若鶩,但我卻同性相拒,或許有些微的妒忌?

  我迅速釋然。

  「看中什麼沒有?」

  「你有沒有得賺?」她忽然問。

  「沒得賺,何必打開店門做生意?」

  她又笑,「你很能幹。」

  「一點小生意,說不上能幹。」她喝完咖啡,站起來,「我走了。」

  「有空再來。」我客氣著。

  她揚揚長頭髮離去。

  下午一個年老印度婦人上門來兜售一些玻璃鐲子。

  我說不值錢。

  她愁眉苦臉站在我面前,懇求說什麼價錢都可以。

  我被她纏得沒法子,「五元一隻吧。」

  那印度老婦把一包鐲子遞上來給我。

  我數一數,也有三四十隻之多。

  玻璃鐲子很美,手工也狠細,我的思潮飛出去老遠,童年時有印度籍小朋友,腕上也戴這種鐲子,我曾經希望獲得一隻,當然人家沒有割愛。

  又想到印度人到哪裡都要擺攤子賣他們家鄉的特產,無論是香港紐約倫敦,橫巷裡總嗅到印度線香味。

  我心軟下來,取出一張五百元鈔票給她。

  她道謝而去,沙厘裙已經相當殘舊。

  開一片小小的店便看盡人生首態,也可以算是值得,我就是這樣,在這個世界裡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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