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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她擠擠眼睛:「我也不知道,我並不能夠具體的回答你,我並不是婦女雜誌信箱主持人。」

  「可是你與孫律師……」我舉出實據。

  「當年我們談戀愛,只覺不見面茫然若失,異常不舒服,如此而已,我們結合是非常順利的,由朋友介紹認識,一星期後開始第一次約會,十個月後旅行結婚,一點波折也沒有,並不轟烈,我們是最幸福的一對。」

  「啊。」我艷羨。

  她將蛋糕送進烤箱。

  「當然,」她說下去,「每個人的命運不同,有些人的感情生活多彩多姿,豐富得很,上落大,痛苦中有快樂,也是享受,你說是不是?」

  我想一想:「我認為做人還是平凡一點好。」

  「你成熟了。」她笑:「改天我為你介紹女朋友。」

  我連忙搖頭耍手。

  「怎麼?我手頭上的小姐都是名門閨秀,神仙般人物,你怕瞧不上眼?」她問。

  我微笑。

  「你不相信婚姻可以由朋友撮成?」她又問。

  我坦白的點點頭。

  「真是個孩子,你以為戀愛是什麼?看到你生命中的女神,混身震慄,如遭雷極?別忘了,我們活在一個現實的世界裡,婚姻不是終止,婚姻是一個開始,以後的日子長得很呢!」

  「是,師母。」

  那日我吃了她做的蛋糕,嘩,誰還要吃買的。

  她把三歲的小兒子抱坐在膝上,那孩子俊秀得不可形容,拿著一大塊蛋糕塞進嘴裡,動作與神態都像安琪兒。

  我簡直可以看到幸福。

  但是當天下午,在寫字樓我改變了我的想法。

  一個女人上來找孫律師,她不經通報,衝進來──

  身穿花襯衫、圓招、金色涼鞋,濃妝,時髦髮型,非常合拍,但卻剌眼。她手中拿看一隻金鎖匙扣,不住在手指上轉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那個鎖匙牌上有「平治」的標誌,我認得是孫律師的東西。

  我立刻反感得渾身不由日在起來,心中暗覺老孫太不檢點。

  那女郎邊嚼口香糖邊問:「孫呢?」

  我厭惡的問:「有預約嗎?」

  女郎睜大眼睛笑,「我見他還要預約,唔?」

  我提高聲調:「除了孫太太,每個人見他都要預約。」

  她變色。女秘書出來打圓場,「孫律師在高等法庭。」

  那女郎呼嚼嘴,扔下車鎖,「叫他隨身的東西別亂放,我可沒那麼得空隨時替他送回來!」她趾高氣揚的走了。

  我的臉都氣白了。

  女秘書笑,「你看你那個樣子,人家孫太太亦不氣。」

  「她知道有這種女人存在嗎?」我反問。

  女秘書說:「怎麼不知道?最聰明智慧的太太就是知道有這種事亦假裝不知道。」

  我問:「為什麼要受這種委屈?」

  「所以說你沒長大!」她歎口氣,「你懂什麼?夫妻間拉破了瞼就不好看,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離婚呀!」我賭氣的說。

  她掩嘴,「所以說你──幸虧你不是女人,否則天下大亂,真那麼簡單?你叫孫太太拖著三個孩子上哪兒去?」

  我氣結,「不與你說!」

  「聽說孫太太又有了第四名,多偉大,現在的女人,就數她肯生孩子。」女秘書慨歎,

  「可借現在的男人不知足,死性不改。」

  我將下巴枕在玻璃上,怔怔的,幾乎沒流下淚來,我太替孫太太不值了。

  後來老孫回來,我提不起勁跟他說話,他絮絮的跟我論及案事上的得失。

  我忍不住問:「那廉價的女人是誰?」

  他一愕,「你怎麼會問起?」

  「她今日來交回你的車匙。」

  「她是誰有什麼關係?」

  「你怎麼忍受那種粗俗?」我問。

  他微笑道:「徒兒,待你到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有一些女人只要實用,粗俗與簡陋均無妨。」

  「我想我永遠不會明白。」

  「自然,你只有廿五歲,而我已經四十一。」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幾乎無法忍受他,如果有冠,也就一掛而走。、

  但是我心酸的想,總得要有人留下來照顧孫太太才是。

  老孫的「應酬」益發繁忙,他很難有與家人共進晚餐的機會,只有在星期日白天,他會在家與孩子們在一起團聚。

  然後他又要出去了,把責任順便的推在我的身上:「你替我陪他們。」一溜煙的出去。孫太太總是臉色山口若地忍下來,但是要等待老孫的良心發現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十年八年,誰知道,孫太太有點疲倦了,也許是因懷孕的原故,也許對這頭婚姻覺得勞累,我不敢問。

  天氣熱,她的體重增加,人忽然有點憔悴,我很擔心,她一向總是那麼樂觀,一旦消沉,難免就落了形。

  「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我說。

  「就在下邊海灘走走。」她說:「太遠我也走不動,你放心,人家頂多誤會你是我的弟弟。」她仍然保持著她一貫風趣的作風。

  我有默心疼,仍然陪她到沙灘。

  我問:「孩子什麼時候出生?」

  「深秋,希望是個女孩子。」

  我再也想不出有什麼話好說。

  她忽然抬起頭來,問我:「孫的事,你們都知道吧?」

  「什麼事?」我瞠目。

  她微笑。

  我漲紅了臉,隨即明白了。

  「說與我聽,不要蹣我。」

  「大律師應酬自然是很繁忙的。」我說。

  「忙得那個樣子?」她仍然好脾氣。

  「也難免有女朋友。」

  「這就是了。」她問:「什麼樣的女人?」

  「粗鄙的女人。」我憤怒的說。

  「我做錯了什麼,令得他對我冷淡?」她問我。

  「男人都是一樣的,他對你放心,知道你飛不到哪兒去,便冷淡一點。」

  她淺笑,我呆呆看著她。

  「那麼,」她說:「作為一個女人,對丈夫這種行徑,是否要假裝癡啞?」

  「忍耐是中國女性的美德。」

  「到什麼時候呢?」她問我。

  我不能回答。

  「到永恆?」她問我。

  「我一直覺得你很愉快。」我震驚,「我以為你不介意他出去逢場作戲。」

  「每個人的忍耐力都有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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