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把小男孩送進試場,分手前與之再三擁抱。
男孩先接受醫生檢查,然後在電腦前坐下來接受測試。
剛看到緊張關頭,家務助理出來說:「王小姐,我下班了。」
碧芝抬起頭,「明天見。」
家務助理輕輕離去。
碧芝只用著一個鐘點女工,她不希望生活受到太多打擾。
天色漸暗,碧芝去開燈,露台外是著名維多利亞海港的夜色,摧燦迷人,屋內,碧芝在柔和光線掩映下,宛如一幅畫家精心繪成的美女讀書圖。
小男孩的父母回到家中,坐立不安地等考試局通知。
行與不行,迫在眉睫。
他們覺得一顆心彷彿要自喉嚨間躍出,終於,電話鈴響了。
真湊巧,現實世界的電話鈴也響起來。
碧芝去接聽。
對方並無稱呼,只是笑問:「在幹什麼?」
碧芝當然知道這是誰,亦嬌俏地笑答:「在看時裝雜誌挑選衣物。」
對方說:「看到喜歡的,告訴我秘書依蓮,她會替你電傳訂購。」
「知道了。」
「我二十分鐘後到。」
「今天不出去?」
「說好在家談天。」
「知道了。」
一掛下電話,碧芝就捧起小說看結尾。
──電話鈴終於響了。
那父親連忙去接聽。
「我們是考試局。」
小男孩的父母汗如雨下。
「令郎考試成績優異,超乎社會需要,不幸政府的策略是消除任何不適用人才,故此,我們已用適當手法處置令郎,請節哀順變。」
那對父母號啡痛哭,電話摔到地上,故事結束。
小說這個突兀的結尾令碧芝意外與震驚。
她站起來,走進臥室,把小說放到抽屜底部,然後打開衣櫃,挑選衣物。
她選了一套緊身紅色裙子換上,把頭髮梳松,在唇上塗好鮮紅的胭脂,噴一陣香氛,滴了眼藥水,好使雙眸看上去閃爍一點。
準備妥當,她回到客廳取出一隻小盒子,打開,把裡邊的東西倒出來,原來是一套麻將牌。
她坐下來等。
可是剛才那篇科幻小說的結尾令她惻然,一般人總以為人不能生存是因為笨,不不不,世界那麼大,總養得活幾個笨人。
太聰明的人才有危機,尤其是聰明得鋒芒畢露,不知在何時收斂的那些人。
這是該篇小說的寓意吧,社會其實裝不下那麼多聰明人。
門鈴響了,碧芝臉上立刻換了一副清甜的笑容,小鳥似飛過去開門。
門外是一位英偉的中年人,王碧芝此刻的男朋友朱偉言,著名地產商人。
他一邊脫外套一邊問:「怎麼一桌子的麻將牌,不是約了人組局吧。」
碧芝笑道:「我只是把牌取出看看,謝謝你替我訂製這副麻將,寶蘭、淑媛她們不知多喜歡,又輕又小,打起來舒服極了,又是我深愛的淺
紫色,呵對,我替你斟杯拔蘭地。」
宋偉言呵呵地笑起來,「明天你到劉律師處簽個字,這幢公寓就歸你了。」
碧芝聞言拍手,「太好太好。」
假如她知道我們在看她的故事,她會朝我們眨眼。
王碧芝會說:「聰明人的世界裡沒有逸樂,我不要做聰明人。」
知己
週日新搬進舊屋那百,真是既失意又失望,既失業復失戀。
他垂頭喪氣,帶著兩件簡單的行李就走進好友吳振智家的祖屋。
那間古老大屋在山頂某處,即將拆卸另建豪宅,一切設施仍然完整,故吳振智在長途電話中同日新說:「你且去住三個月,說不定百日之內會有新發展。」
權且也只得這樣,日新已付不出房租,小生意失敗之後,親友面孔日漸孤寡,至令他傷心的是,女友談彩雲又離他而去。
他實在需要靜一靜,也好韜光養晦。
用鎖匙開了門,推門進去,剛好看到一絲金黃色夕陽自露台射進客堂的木板地,非常寧靜晶瑩,日新馬上喜歡這個地方。
大宅裡共五間房間,只有一間有簡單傢俱,其餘已經搬空,走路有回音,日新便選了這間走廊底的臥室,一床一幾一書桌,牆上掛著一份月曆,日新趨近去看,只見月曆上注著雜貨店電話以及圈著某人生日,一看年份,已是廿多年前的月曆了,不知怎地,一直沒除下來。
月份牌七彩部分畫著一個梳辮子的少女手持團扇看著一彎新月正在微笑。
日新歎」口氣,躺在小小鐵床上,計劃下一步該怎麼做。
第了是要找工作,他稍事休息,即到附近報攤買了西報上樓,做了一杯咖啡,坐下用紅筆圈住有可能性的聘人廣告。
忙得累了,去洗把臉,回來的時候,看到走廊底的大門半開啟,有人探進半張臉,用清脆的聲音問:「週日新在嗎?我是你鄰居辛月兒。」
日新大奇,這上下還有誰記得他?他走近答:「我就是,誰叫你來,是振智嗎,既然有門匙,想必是熟人,請進。」
女郎走進來,體態輕盈,有一雙閃爍的大眼,穿白衣白裙,那笑聲使人忘憂:「別焦慮,別擔心,凡百從頭起,天無絕人之路。」
日新的煩惱,她好像統統知道,其實不過是幾句很普通的安慰話,可是聽在日新耳中,卻無比受用。
她坐下來,翻閱報紙,指著一欄說:「這份工作你忘了圈起來,你應該可以勝任。」
「哪裡,呵對,證券業是我老本行。」
女郎笑,「刮個鬍鬚,換上西裝,又是一條好漢,噯?」
她神情嬌俏,姿態輕鬆,很快感染了日新,認為世上沒有什麼大不了事情,跌倒大可以再次爬起嘛。
她找到一部小小手提打字機,熟練地上好白紙,替日新打求職信。
日新已經把履歷整理出來,附在信上,打算明日送出。
女郎很精明地說:「代收信的是一間獵頭公司,你一定會得到他們的賞識。」
日新笑了,她竟把事情看得那麼容易,不過也很難講,一個人走起運來,的確事事如意,路路暢通,得心應手。
這時電話鈴響了,日新跑去聽,是吳振智自溫哥華打來,也只有他還記得週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