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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今日蘇國棟不知忒地,並沒有教訓我,只是靜默。

  我反而覺得不好意思。

  我稅:「怎麼,不罵我?」

  「有什麼可罵的?你姐姐說得對,你盲目地需要愛,不管是誰,一頭撞上去,愛了才說,為發而愛,因為在家庭中得不到溫暖,所以渴望被關懷,其實也不儘是你一個人的錯。」

  我低下頭。

  「可是你不該把我列為你的對象。現在你姐姐願意退出來成全你,你怎麼安下一顆心?」

  我發呆。

  「你的年紀那麼輕,前而的路那麼長,一邊走一邊還不知要看多少風景,十年後,甚至廿年後,想起今日為我離家出走,你都會笑死,若干日子過去,當你心智真正成熟,我保證你看都不要看我這個平凡普通的公務員。」

  我忙說:「不會不會!」

  「你現在當然說不會。」蘇國棟歎口氣,「你現在的世界小得很,容不下那麼多東西,一眼看見我,當是大目標,告訴你,將來不曉得有多少男人追逐在你裙下。」

  我露出一絲歡笑,「會嗎?」

  「我老覺得穿校服的女孩子像只蛹,一畢業便脫下藍色制服的蛹殼變為蝴蝶,你不用急,大把日子隨你燦爛,你給我放心。」

  我喝著西瓜汁,不出聲,已經回心轉意。

  「去淋個浴,你姐姐就快要來接你走了,你還是準備回家去,對不對?」他看牢我。

  我猶豫的點點頭。

  他有點安慰,拍拍我的肩膀。

  「悶,」他說:「誰不悶?做人……將來你就會明白。總要忍耐,不忍耐是不行的。」

  在他的浴室內,我把自己自頂至踵的洗了一次,只覺得熱水與肥皂是天下最令我愉快的東西,離家三天,整個人變為一塊鹹肉。

  回去,不知道姐姐是否原諒我,不知道父母是否責怪我,我忽然膽怯起來;我害伯。

  擦乾身子頭髮,穿回衣裳出來,看見姐姐已經坐在那裡。

  她板著面孔,不聲不響,與蘇國棟相對無言,都是我不好,我想,害他倆這樣子。

  見到我,她歎口氣,「我們走吧。」

  我看看蘇國棟。

  姐姐說:「現在我已跟他絕交,你愛追他,看你的本事了,反正我不會跟你爭。」

  我發愧,「不不,姐姐,他是你的,我沒有那麼想過,他是你的!」我直嚷。

  姐姐說:「我才不要他,你要的話,你自己下功夫好了。」

  蘇國棟在一旁啼笑皆非,「胡說,你們兩姐妹胡說八道,我是我自己的,你們少把我拋來拋去當人球!」他大聲叫。

  我與姐姐靜下來。

  我懺侮,「都是我的錯,姐姐,我甦醒過來,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功課,你不會對我失望。」

  「我們回去再說。」姐姐說。

  「我希望你同蘇老師言歸於好。」我說。

  「回去再說。」

  「姐姐,」我央求,「請你們──」

  姐姐打斷我,「你以為人人像你,是小孩子?愛吵就吵開,和好在一剎那?誰跟你鬧著玩?你走不走?」

  我看著蘇國棟,眼睛裡充滿懇求。

  蘇把手搭在姐姐的肩膀上,「你不原諒她,也該原諒我。」

  姐姐別轉面孔,她像是傷透了心。

  我真想跪下來求她寬恕,一急之下,哭起來。

  姐姐著我一眼,諷嘲的說:「做孩子真好哪,一哭就可以把一切解決。」

  「好了好了,你們是親姐妹,」蘇國棟說:「她現在回心轉意,決定不要我,你就把我揀回去算了,免得我流離失所。」

  姐姐忍不住笑出來,我含淚看著她。

  她歎口氣,「我們先回家,國棟,你明天再來替她補習吧。」姐姐真是好姐姐。

  「不不」我搶著說:「我不需要補習老師,我自己會得溫習功課。」

  「真的?」蘇國棟大悅,「我從此可以放下這個擔子?」

  「真的。」我伸出三隻手指作發誓狀。

  姐姐也露出一絲笑意。

  我們由蘇國棟送回家中,母親仍在那裡打麻將,她似乎根本未曾發覺我失過蹤。但是我覺得搓牌聲無限溫馨

  有姐姐愛我,已經足夠。

  有我自己愛自己,也已經足夠。

  我現在有點明白了。

  盲戀

  我出名是個心急鬼,橫衝直撞。那日出門上班,因為時間晚了,更加是跑著出去,在家門口與一個男人撞個滿懷。

  我馬上罵:「你這盲鬼!」

  那年輕的男人愕然,朝我的方向瞪過來。

  距離那麼近,我看仔細他的面孔,才發覺他真是個盲人,雙眼微微窩進去,眼珠無神。

  我呆住,接著道歉:「對不起。」我只是脾氣壞,心地不壞。

  他微笑,「無所謂,冒失鬼。」

  我笑了。他這麼有趣.是新鄰居吧,以前沒見過。

  「再見。」我急急開步走。

  「再見。」他朝我擺擺手。

  我臨走再看他一眼。

  盲人,多麼不幸。他們的世界是漆黑一片,我忽然感激上主,賜給我目光。

  那一日我都心平氣和。

  下班回到家裡,母親說:「有客人,朗伯母搬到我們隔壁來住。」

  我只得過去規規矩矩的叫一聲「伯母」。

  母親在教會是個熱心份子,她的朋友一向很多。

  當下朗伯母對我說:「易小姐,這是小兒景昆。」

  我一眼看過去,嚇一跳。

  這正是我早上在門口碰見的那位盲人先生。

  「你好。」我只得說。

  他頭一側,似乎認得我的聲音。

  我索性攤開來說:「還記得今早的冒失鬼?」

  他又笑,他性格開朗,很難得。

  多少健康的人尚且怨天尤人,活得不耐煩。更有些懦弱的人,殘害受之父母的身體髮膚,實行自殺。

  我喜歡看到勇敢樂觀的人。

  「你好。」他伸出手來。

  我與他握一握,「願意過來談談嗎?」

  「當然。」他的聽覺非常靈敏,立刻跟著我的腳步走。

  「請坐。」

  他坐下來,完全知道椅子在什麼地方。

  但他不如一般小說中所說,跟普通人一模一樣,甚至看不出是個盲人。

  因為他的眼珠子呈死灰顏色,毫無生氣。

  幸虧他的衣著打扮非常趨時,這必然是朗伯母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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