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誰?」
黑暗的巷子裡堆滿垃圾桶,我看不到有人。
我聳聳肩,也許是我聽錯了。
我再度開步往前走。
「小強。」
我驀然回頭。「誰?」
有一隻垃圾桶的鋅皮蓋子「噹」一聲掉在地上。
我連忙閃到那一角看。
有一個蜷縮在那裡,一雙眼睛閃閃生光。
「姬!」我失聲。
她伸出手。
「妳蹲在這裡幹什麼?」我驚呼。
她發出呻吟聲。
「妳受傷?」我大驚失色。
她低聲呼救,聲音非常苦楚。
「姬,妳怎麼了?」我隨即覺得自己笨,一味問有什麼用?還不快快把她扶起來,這裡多麼髒,難道還由她躺著不成。
我伸手去拉她,才發覺她受了傷。
「妳!」
她滿頭血污,一半面孔腫得如豬頭,瘀青佈滿她眼底,嘴角爆裂,還淌著血。
有一輛車子經過,車頭燈使我看刻她上半身都見一條條的紅痕。
我看得十分憤恨。「誰?誰毒打妳?」
「扶我。」她呻吟說。
「我送妳去醫院。」
「不,是外傷……到你家去……求求你。」
「妳怎麼知道是外傷,也許筋骨有事。」
「求冰你……小強,不能去公眾地方,不能……」
我歎口氣。我輕輕抱起她,她痛得額角冒出冷汗來。
我猶疑一下,終於叫部車,把她帶回家,打算一有不妥,我立刻叫救護車。抱她至樓上,她似乎已陷半昏迷。
我將她輕輕放床上,驗過傷,才放下一半心,姬說得對,全是皮只要她痛,痛得怕,怕得可以使她服從。
有些傷裂開來,看上去很恐怖。
我用墊冰毛巾敷她的額頭,她醒轉來,我餵她吃冰。
我問:「能說話嗎?」
她點點頭。
「我還是要叫醫生來,傷口會發炎。」
「我有熟人……」她掙扎著。「你打這個電話找大權,叫他來這裡。」
我問:「妳所惹的,是否黑道人物?」
她忽然笑了。「你怕,小強?」
我搖搖頭。「我不是怕,我替妳惋惜。」
她轉過頭去,合上她的貓兒眼,她淌下眼淚。
我打電話給那個大權。
他很快趕至,是個有經驗的西醫,立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替姬敷藥打針。臨走時放下內服的藥,看我幾眼,說:「如果惡化,再叫我。」
姬整夜做惡夢、發夢囈,她的面頰似乎更腫了。
一連三日我既沒有上課,也不去上班,就在天台木屋的家中陪伴她,服侍她吃藥,用細米熬粥餵她。
直到倦極而睡。
我同老闆娘說學校有功課要趕。她會相信,我一向注重功課,替她工作也不過是為了賺學費。
而向學校則說我生病了。老師還關懷的叫我好好當心身子。
三天後,她的情況比較好,我也終於倒在地上睡熟。這一覺醒來,她已經失蹤。
她就這樣走了,連招呼也沒有一句。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來接她,等到傍晚她沒有回來,我便只好去上班。
我不是要她向我道謝,但是……我很唏噓,我對她的確有特別的好感,她這一離開不知何日才回來,使我十分感觸。
老闆娘見我回去,同我說:「謝一聲九哥,他做你的替工。」
「是。」我說。
生意不是十分好,她同我說:「你不會見過姬吧?」
我再笨也沒有老實到那種地步,我說:「姬,沒有?」
老闆娘說:「不過她也失蹤了三天。」
我笑。「但我回來了。」
「是的,你回來了。」她還存著疑心。「真的沒有見過她?」
我放下酒杯反問:「究竟發生什麼事?」
「她有大麻煩。」老闆娘悄悄的說。
「什麼麻煩?」我真的想知道。
「她偷了自家飛的一宗秘密,威脅自家飛回到她的身邊。」
「誰是自家飛?」我駭問:「怎麼會有人有這樣的名字?」
「所以說你這個孩子,什麼也不知道。」老闆娘不悅。「自家飛你都不認識?姬就是為了他入獄,他是西邊環頭的大阿哥。」
「啊。」
「他四處派人找她,據說已經得手,把她拷打,就在要緊關頭,又被姬逃出來。」
「現在呢?她人在什麼地方?」我額角冒汗。
「你不知道?」老闆娘仍然不信我。
我急急問:「人呢?那麼危險,妳怎麼不幫她?」
「我怎麼幫她?不要說划不來,就算我有這個力量,也不敢與自家飛鬥。」
「怎麼辦?」我喃喃說:「怎麼辦?」
「看樣子你同她真的有點感情。」老闆娘至今總算信我不知姬的下落。
原來那夜她是拚著生命危險逃出來的,難怪不肯到醫院去就醫。
我捏一把汗,要是藏匿的地方被人發覺,我與她都不得了。這是她匆匆離去的原因吧。
是為了我好,我很惆悵。
老闆娘說:「你放心,她有點辦法,死不了。」
廣叔說:「貓兒眼今次闖了大禍,她不該把自家飛的賬簿偷了出來,如果交到對頭手中,自來飛與那班夥計起碼坐三十年。」
「你知否她在哪裡?」我問。
廣叔拍拍我肩膀。「兄弟,知道也最好假裝不知道,何必惹這種煩惱?」
我不出聲。
姬一直沒有再回來過。
她似在空氣中消失。
開頭三、五個星期還有人來我們這邊逡巡,到最後可疑的人都放棄,或許他們還在盯梢,但至少不做得那麼明顯。
但是我沒有,我知道姬會得出現。
她要回來取她的東西。
是的,她從自家飛手中得來的賬簿,在我那裡。
我當然知道,那夜我扶她回家,自她身邊跌出來,血跡斑斑的一本破簿子,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來歷不明的數目,廣叔說得對,落在警方手中,起碼三十年。
自來飛正布下天羅地網來找這本東西吧。
我不明白這個男人有什麼值得姬為他冒奇險的。
直到我見到他。
他差人來找我。在酒吧門口有一個女人向我搭訕。
「嗨,學生哥。」
我看那個妖冶的女人一眼,不出聲。
「姬找你。」她忽然說。
我一怔,隨即作若無其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