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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我解釋:「鐘點女工休息,明天情形會好些,明天再做咖啡給你喝」

  他幽默的說:「那我告辭了。」

  「再見。」我關上門。

  噓出一口氣,下妝,淋浴,一天又過去。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想:是呀,可以辭掉工作放假,誰等這份薪水來養家活口?但放假又往哪裡去?我不是不知道世界大而壯麗,許多人到印度與尼泊爾去,但我怕髒,萬一染了天花、痢疾之類,那真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所以來來去去只好巴黎東京。

  我並不是形態浪漫與生性開朗的一個人,我顧忌很多,耽於逸樂,最好在鬧市中做觀光客,隨時可以出來熱鬧一下,但又不能天天應酬繁忙………

  找一個男朋友是最佳解決辦法。

  小董有可能嗎?

  我跟我自己搖頭。

  他跟我一模一樣,是個大城市裡的小市民,跟他在一起,我的生態形式就被肯定了,一輩子得這麼過,他不像是個可以豐富我生活的人。

  第二天上班,他熱烈的與我招呼,我只冷淡的朝他點點頭。他很聰明,眼神立刻一沉,知道我為什麼沒有表示親熱。

  中飯趕功夫,他替我買了飯盒子上來,我道謝:「下次輪到我。」

  我邊吃邊做。

  他說:「當心胃氣痛。」

  「習慣了,哪一天正正經經的坐下來吃三餐,每餐三菜一場,保證消受不了,一命嗚呼。」

  「別說得那麼慘。」小董笑。

  「不相信?你在中環做一個抽樣調查好了,試問有多少人是吃了早餐施施然出門口的?一個也沒有!」

  「要吃三餐也容易。」他說。

  「我也知道,嫁個中等職員,同他母親住,辭掉工作在家帶孩子,由奶奶煮飯,從早吃到晚……我也想過,自覺不適合,所以沒想下去。」

  我運筆如飛,小董知道我與他道不同,所以默默走開。

  不,不一定要有錢的。生活費我自己有。

  要一個懂得化腐朽為神奇的對象,可以令沉悶刻板生活添增一道無形的彩虹,一顆顆滿天的星星,一閉上眼我們兩個騰雲駕霧的遨遊至天邊……。

  我歎歎氣。

  白天我們做凡人,但剝下西裝,晚上偶然要做一次超人,去嘗試從前沒有接觸過的事物。

  超人沒有錢。

  錢夠花以後就不再重要,而我的要求很低,我一個月的最低消費只要五千元港幣。

  小董不合我的規格。

  他只是那種下班後請我去吃頓小菜的男人。

  我希望有人在下班後以強力摩托車接我上飛鵝山,飛馳兜風,完了再回家聽古典音樂。

  我知道我沒長大。

  我嚮往不切實際的玩樂。

  我不願意這麼快便對著嬰兒的尿布奶瓶,家用細則以及其它瑣碎的事。

  我暫時不需要家庭的溫暖與安全感。

  我的思想飛出去老遠老遠。

  我是個無藥可救,心不在焉的人。

  小董不會明白。

  星期五下午他問我:「週末去哪裡?」

  我問:「你想去哪裡?」

  「看場電影?」他建議。

  「不不不,」我歎氣搖頭,「不不不。」我才不要看電影。我才不要在看完電影之後到咖啡室去喝杯果汁。

  為什麼他不說要帶我到片場去參觀拍片?我要做一些以前沒做過的事。為什麼沒有男人肯為我花心思?

  小董急道:「你想做什麼?」

  我說:「我的胃有點不大舒服,我想躺一躺。」

  他不是我的對象,絕不是。

  回到家我躺在沙發上聽音樂,幻想與洛史超活約會,他是個有趣的人抑或是乏味的人?

  每個人的外表與內心都有很大的差別。

  我照鏡子。

  鏡內的我頭髮束起,乾淨整齊,永遠穿同一顏色的服裝,平跟鞋,險容略為憔悴,因為悶得幾乎要生病,外型古板,毫不突出。

  但我的頭髮可以隨時放下來,化妝可以加深,腳下換上高跟娃,穿透花性感的晚服……

  我倒在床上,算了,怪累的,等明天吧。明天我的泰山會出現,我會蛻變成一個嬌弱尖叫的阿珍。

  我嚮往做猛獸、科幻、災難電影中的女弱者。

  我喜歡。

  星期六。

  束住頭髮的橡筋繃斷,頭髮散下來。

  小董經過,睜大眼看我,彷彿不認識我。

  我覺得難為情,連忙借來道具,把頭髮恢復原狀。

  他沒有再提約會事,我心頭放下一塊大石。

  下班,逛銜。

  經過時裝店,見一黑紗通花之晚服,美得令人歎息。

  表姐:「不貴,買下它,總穿得著的,要緊時找也找不到。」

  「配什麼耳環?」我仰起頭間。

  「大垂珠耳環。」

  我低下頭,「我沒有大耳環。」

  「我借你,來,進去買下它。」

  「七千多,算了。」我說:「這種款式穿一年就過時,而一年最多不過穿一次。」

  「省下來又幹麼?」表姐問。

  「百年歸老時用。」我不在乎。

  表姐硬把我拉進店去,逼著我試穿,逼著我買了下來,說是下個月有宴會,叫我陪她出席。

  我不出聲,棒著大盒子回家。

  穿這件衣服,最好跳桑巴舞,輕輕地隨著熱烈的節奏扭動,上半場穿九公分鑲水鑽高跟鞋,下半場赤足。

  我用手撐著頭,深深歎息。

  誰?誰帶我出去?

  我也是一個公主,(個個女人都是小世界中的公主),誰會將我自打字機及文件夾中救出來?

  那一夜我破例的失眠。

  我是一個最最幼稚的女人。幼稚是我唯一的享受。

  誰要成熟?誰要肩上掛千斤重擔仍然得裝得風華絕代?

  開玩笑,不是我。

  我看著那件黑衣服悠然出神.幾時穿著這樣的裙子在草地上跳舞至天明仰看星光燦爛?

  我累極而睡。

  第二日是個沉悶的星期日,看報章雜誌成為我唯一的嗜好,賴在床上,做一杯奶茶,吃芝士,直至中午,實在沒有起床的原因,況且一星期的勞累非同小可,全部在星期日鑽出來,我昏昏然又睡著。

  電話鈴不住的響,我正在作惡夢,夢見老闆到處找我,我不想聽電話,我嚷:「今天是禮拜,是我自己的日子。」但老闆凶神惡煞的說:「才怪!公司付你一個月的薪水,你就得做足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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