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康去拉開辦公室門。「我還有事。」
何景昌遭逐,很不自然。「王正康,你這人竟無絲毫幽默感。」
他其實已經消氣,只是不再願意受損友擺佈。
王正康比從前更加寂寞,在黑暗裡他老是像看到那雙大眼睛。
什麼都沒有,就是一雙亮晶晶的大眼。
他向人打聽華洋塑膠的運作情況,聽說工作人員每日須更換制服,白袍白褲,似手術室醫務人員,必要時還須佩戴發網口罩。
生活一定沉悶。
物極必反,才會走出來施惡作劇。
不不不,是法術,王正康便著了魔。
過兩日,呂日朗親自來找他。
正康笑問:「什麼風把你吹來?」
「今日我來做不討好的中間人。」
正康一愣,「是什麼事?」
「有人想約你吃飯。」
電光石火間,正康明白這是誰了。「不,我從不陪客吃飯。」
「又不是教你到雞尾酒會去站著。」
正康說:「我介紹公關組的人給你認識。」
「正康,朱碧芝找你,我到現在還酸溜溜呢!」
果然被他猜中了。
「她自己為什麼不出面約我?」
「她說你們之間好像有點誤會。」
「哼。」
「究竟是什麼事?」
「日朗,好人難做,一言難盡。」
「碧芝是我大學同學——」
正康心一動。「念什麼系?」
「修戲劇及英國文學。」
「難怪,何當吃過苦。」
日朗納罕。「你希望朋友吃苦?」
「當然不是。」
「她自幼喪母,九歲便被送到寄宿學校,家境雖然不錯,另外有一番苦況。」
找說客,一定要找一位女士,日朗語氣溫婉,娓娓道來,十分動人。
「碧芝說,她半年前見過你。」
「是。」
「就是那次,冒犯了你?」
「是。」
「正康,你是個好人——」
王正康再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美譽,他猙獰地笑道:「看我的眼神多麼下賤,女性對我來說,不過是玩物,始亂終棄!」
日朗看著他咪咪笑。「明晚七時正,華都咖啡座。」
「你會去嗎?」
「我不至於那樣不識趣。」
呂日朗站起來走了。
正康本打算失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是到底不忍。
已經十分低聲下氣了,並且公開讓朋友們知道,她願意道歉,還想怎麼樣。
又不是不喜歡這個鬼靈精,那麼,去吧。
他故意遲到十分鐘,一進咖啡座,便看到朱碧芝坐在一個角落。
他走近,碧芝抬起頭來,是,就是這雙眼睛,在黑暗中無處不在,正康忽然有點鼻酸。
碧芝微笑。「總算出來了。」
正康無話可說。
「聽說,你曾經打聽我的下落。」
正康張了張嘴。
「來,今天我請你吃頓好的。」
「以後呢?」
碧芝訝異。「還有下文?我以為你老討厭我。」
正康為之氣結。
碧芝語氣轉為柔和。「這半年來我時時想找機會解釋。」
正康毫不動容。「你可以喝酒吧,我喝苦艾,你呢?」
「威士忌加冰。」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中年太太走過來招呼。「是碧芝嗎?好久不見。」
碧芝連忙站起應道:「啊,原來是陳阿姨,回來度假?移民生活如何?」
「苦得要命,不提也罷。」
碧芝一站起來,正康才發覺她穿著鬆鬆的孕婦服,這傢伙,又在搞什麼?
太遇意外,正康一時不知作何反應,愣在那裡。
只聽得那陳阿姨驚喜地說:「碧芝,你懷孕了,幾時結的婚?這位是你先生?還不快介紹。唉,我怎麼沒有帖子,老臉往何處擱?哎呀,你還喝酒,快戒掉,對胎兒無益……」
正康被她嚷得頭都昏了。
幸虧不是丈母娘,不不,他又沒結婚,何來岳母,唉,他張大了嘴,百口莫辯。
看樣子這陳阿姨不消半小時已可把喜訊傳播全球。
這玩笑開得大了。
玩笑。
正康才省悟,呂日朗已拍著手從另一角落走出來,嘴裡說:「好了好了,誤會冰釋。」
正康這次不知怎地,也咧嘴笑起來。
他中肯地說:「太淘氣了。」
日朗說:「這次真不是故意的,今年流行松身女服。」
「我不相信。」
「碧芝,他不相信。」
朱碧芝若無其事按住正康肩膀。「米已成炊,太遲了。」
姊姊別說教
自在與姊姊合意不和。
這真是天下最可惜的事。
她們母親曾殷殷叮囑。「你們倆要互相扶持愛護。」可是她去世後不久,姊妹便反目成仇。
主要理由是自在認為姊姊管得太嚴。
而合意又認為妹妹完全不受管教。
自在冷笑著同朋友說:「我們之間有代溝。」
姊妹的年齡差了八歲。
自在又揶揄。「老小姐,最看不得我有男朋友上門。」
合意卻這樣說:「不收拾屋子、疏懶功課、亂花錢,統統倒也罷了,可是這樣愛搞男女關係,多危險。」
兩姊妹同住一幢公寓,如果相敬相愛,有商有量,那是多麼開心的一件事。
她倆卻剛剛相反。
母親生前的好友余阿姨看了不禁歎息。「你們媽媽知道姊妹吵鬧,不知多痛心。」
「余阿姨,求求你請姊姊別再干涉我自由,我是我,她是她,我們性格、興趣、人生目標全不一樣,叫她少理閒事。」
「這——」
「交男朋友有什麼不對?」
「實是正常的行為。」余阿姨說。「不知為何合意反應激烈。」
接著,發生了一件教她們感情完全崩潰的事。
合意為公事到日本出差,家裡只剩自在一人,她感到前所沒有的輕鬆,立刻把男朋友叫來陪她。
自在喜歡鄧立言,兩人約會已有一段時間,只是尚未決定是否選擇對方成為固定密友。
「鄧立言家庭背景不錯,功課也好,更是體育健將,自在愛慕他,也極之合理。
鄧立言一到,便嘩一聲。「多久沒洗碗?」
自在懶洋洋。「三天。」
「垃圾足足十日末清。」
「所以請你上來幫忙。」
「有什麼獎勵?」
「借功課給你抄。」
鄧立言笑道:「我一早做妥筆記,何勞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