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又叮囑:「別讓母親知道。」
回到家,關太太自牌桌上轉頭來訝異地說:「諾琳,你臉色為何煞白?」
諾琳摸著臉,半晌才說:「不捨得離開媽媽。」
「是,明天要走了。」
諾琳走到一角去扭開收音機找老歌聽,找來找去找不到,正欲放棄,忽然聽到蓬拆拆蓬拆拆的鼓聲,是首跳舞音樂,女歌手纏綿地唱:「你問我為什麼掉眼淚,難道你不明白是為了愛——」
一位正在打牌的阿姨提高聲線說:「諾琳,大聲點,真正好歌,百聽不厭。」
另一位說:「不過這是舊歌新唱。」
「不管了,一樣照聽。」
諾琳不出聲,她靜靜把歌聽完。
「要不是有情人對我說再見,我眼淚不會掉下來,掉下來。」
諾琳忽然感懷身世,淚如泉湧。
她連忙走回臥室,不讓母親看見。
回到學校,不久就有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來找她。
「關小姐,我叫葉向榮,鄧先生叫我來照顧你。」
「我毋須照顧。」
可是葉向榮不怕冷肩膀,每天下午六時慇勤問候,漸漸諾琳習慣聽這一通電話,過了六時,她的視線會落在鍾上。
一日,遲至六時三十五分才打來,諾琳關心地問:「有事走不開?」
「是鄧先生佔了電話線,我又不好意思叫他少說。」
「他開始嚕嗦?」
「不不不,是叫我打探心臟科醫生。」
諾琳吃一驚。「他有病?」
「不,是鄧太太。」
諾琳定一定神。「我有點功課不大明白。」
「我馬上過來。」
「謝謝你。」
已經相當倚賴他。
葉向榮帶著白酒及鵝肝醬來,做完功課他們閒談,說著說著,他忽然告訴諾琳。「鄧先生想與關太太重修舊好。
諾琳一怔。什麼,當中二十年過去了。
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百般滋味,一起湧上心頭。
「是叫我代他說項?」
「不,他自己會得進行。」
諾琳點點頭。
「你可恨他?」葉向榮忽然問了一個極私人的問題。
「不,你也許看得出來,我們母女環境極佳,自幼家母帶我到處旅行。第一次到歐洲時我才十一歲,上學又一直由司機接送,別的同學為擠不上公共汽車不知多煩惱。」
「可是,你總是寂寞的吧。」
諾琳看著他。「何必誇張這一點,沒有人可以擁有一切,你又是否全無遺憾?」
葉向榮怔住,半晌說:「我自幼家貧,日子艱難,與兄嫂不和。」
「現在也都過去了可是?」
「是,也得到不少。」
「看得出鄧先生十分器重你。」
他微笑。
諾琳吁出一口氣。「你看,沒有人可以得到一切。」
葉向榮問:「你希望他們議和?」
諾琳抬起頭。「那對我來講,是一張好牌,將來加入鄧氏王國,方便得多。」
他笑笑不答。
父親終於出現,但是一個陌生人。
諾琳的感覺是淒惶的,她不由自主把手臂伸進葉向榮的臂彎之中。
她需要這一點點安全感。
對於父母的事,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假期,她忙不迭地趕回去觀察母親的感情生活。
啊,果然變了。
關太太精神煥發,減掉十五磅脂肪,面孔身段都結實了,且恢復用本名林群彩。
諾琳倒是歡喜。
她明知故問:「發生了什麼事?」
「諾琳,我也不好瞞你。」
「請說。」
「諾琳,我先得徵求你的同意。」
「媽媽,我一定支持你。」她鼓勵她。
她聲音有點苦澀,但又十分歡喜。「諾琳,我正考慮再婚。」
諾琳高興得跳起來。「太好了。」
「你不反對?」
「我慶幸還來不及呢!」
「許多成年子女都反對父母再婚。」
「他們太自私。」
「那我放心了,他正在等我的回應呢!」
「快,快把好消息告訴他。」
她立刻打電話給他,低聲說了幾句,抬起頭來,無限喜悅地道:「他馬上來。」
諾琳心中暗暗好笑,一會兒見到鄧兆峻,可得裝出真正訝異的樣子來。
不消片刻,門鈴響了,諾琳一個箭步上去開門。
一看,她愕住,門外是一個只有四十歲左右的英俊男子,滿面笑容對她說:「你一定是諾琳,我是你母親的朋友劉建邦。」
什麼,不是鄧兆峻?
諾琳意外得退後一步,不過也立即擠出一個笑臉。
劉建邦接著說:「諾琳,多謝你的祝福。」
諾琳一味傻笑。
回到倫敦,她約葉向榮在路邊咖啡座小聚,邊歎氣邊對他說:「看樣子鄧先生沒成功。」
「是,你母親說,過去的事她不想再提,一口拒絕。」
「嗯,誰說女子無血性。」
「你母親的新對象可靠嗎?」
「是新加坡大學的助教,品學兼優。」
「那多好。」
諾琳微微笑,每個人都有走運的一天。
她問:「一會兒可有時間吃飯?」
「我約了人。」
「我認識他嗎?」
「咦,她來接我了。來,諾琳,我替你介紹。」
諾琳張大了嘴,只見一輛小小歐洲跑車停在他們面前,有個標緻女郎向他們招手。
諾琳一顆心沉下去。
「我大學同學茜薇,她一直想見你,我同她說,我當你妹妹一樣。」
諾琳不語,十分客氣地陪他們吃了一頓晚飯。
席間他倆透露,將於秋天訂婚。
回到家裡,落寞的諾琳順手擰開了收音機,不知怎地,竟如此湊巧,她聽到了這首歌。
「請你請你原諒我,分離不是我的錯,
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我比你難過,難過。」
忽然之間,她覺得歌曲悠揚,蕩氣迴腸,緊緊攝住她的精魂,她身體不由自主地趨向前去,只希望多聽一次。
閃照
王篆雅人如其名,長得秀美,自少年時起,異性看見她,總是同樣反應。
先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打了一巴掌,激盪至深,然後,慢慢回過神來,他們凝視她,眼光不願放鬆,那時,她不過十三、四歲。
篆雅是那種自頂至踵都無懈可擊的可人兒:頭髮稠密光亮柔軟,皮膚皎白細潔,眼睛機靈活潑,身段的比例又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