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地叫起來,一聲又一聲。
大廳寬敞舒適,佈置無瑕可擊,但四周圍沒有人.
她一開口,說話簡直有回音。
母親呢,母親不最要面子,專等兒女飛黃騰達嗎?
有人告訴她「令堂早已不在了。」
小凡掩著胸口,「我女兒呢?」
「她拒絕前來,她說她生活得很好,毋需遲來的照顧。」
小凡跌坐在沙發上,廳堂的水晶燈熄滅,一片黑暗,她忽然看到三婆婆走過來。
「三婆婆,」她站起來迎上去。
三婆婆微笑:「好些日子不見了。」
「你的樣子卻沒有變。」
〔到了這個階段,當然不會變。」
三婆婆伸手來握住她的豐。
小凡隱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來接我的。」
「是,你的責任已經完成。」
「我什麼都沒有做好。」小凡懊惱地說。
「夠了,來!跟我走吧。」
「可是三婆婆——」
三婆婆只是笑。
小凡大聲叫:「三婆婆,三婆婆!」
「小凡,小凡」
有人用力推她。
小凡嗚咽,「我沒做好,我沒做好。」
她哭出聲來———
「小凡,醒醒,醒醒。」
小凡猛地睜開眼,在她面前的,竟是她母親。
「媽!」她驚呼。
「夢見三婆婆了?」母親歎口氣,「也難怪你,你一向與她親厚。」
小凡抬起頭,只見紅日炎炎,原來她做了一場夢,她撲到鏡子面前,凝視自己,只見一頭青絲襯著紅顏,她仍然是廿二歲的王小凡。
她還住在家裡,母親照舊在她身邊,她仍雲英未嫁。
只聽得母親說:「那劑藥喝了寧神.我舒暢地打了一個中覺。」
小凡問母親:「有沒有做夢?」
母親搖搖頭。
王小凡卻夢見了她自己的一生。
像古代的書生,伏在桌子上,在夢中歷劫異數,待一覺醒來,一鍋黃粱米才剛剛煮熟。
小凡走到廚房,發覺藥渣還是溫暖的,她這一個夢還不到一小時。
這樣就在夢中過盡一生。
她母親在一邊歎氣,「每個老太太都曾經是手抱的幼嬰,一團粉那樣受到大人鍾愛,漸漸長大,梳著丫角辮子,與小友追逐玩耍,摔倒了,哭泣,再過一會,亭亭玉立,論到嫁娶,那樣,就到夫家賣力賣全,主持家務,養女育兒,很快就中年,再就做祖母,一下子就老了。」
小凡太知道其中竅巧,整件事有點像接了電視錄映機上的快速回捲鈕,刷刷刷,映像飛馳而過,來不及精打細算,來不及詳加考慮,更沒時間小心處理,一切已成過去。
王太太歎口氣.「小凡你要搬出去,就搬出去吧。」
小尺一怔,幾乎懷疑自己聽錯。
「我不再阻止你」王太太神態十分疲倦。
小凡笑一笑,「母親一定是對我心灰意冷。」
「幾時走.隨便你。」
小凡已經有了決定。
「等拿到房屋津貼再搬未遲。」
「什麼?」王太太揚起眉毛。
「現在有什麼資格搬出去差?基礎沒打好,徒然叫自己吃苦,為何來?」
王太太怔怔地看住女兒,淚盈於睫,「好了,好了,你終於想通了。」
小凡但笑不語。
小胡再催過她一次。
小凡鼓起勇氣說:「我暫時不想分心!我要努力工作,誰不想出人頭地闖出一番局面。」
小胡並沒有怪她虛榮,虛榮這種貶詞在九十年代已經不再管用!虛榮已變成上進的准動力。
小凡輕輕說:「人各有志。」
小胡想了想,「我等你。」
小凡驚喜,「你說什麼?」
小胡攤攤手,「已經在你身上投資三年.還能虧蝕嗎?我決定堅持到底。」他作出巨大讓步。
「謝謝你,小胡謝謝你。」
「不要讓我失望,不然令堂更要予技白眼。」
「你管她呢。」
小凡鬆下一口氣。
是三婆婆那帖藥的緣故吧!喝下去!母女心平氣和,達成協議。
可是最終小胡還是賠了本。
小凡很快高昇,接觸的社會層面,人情世故—統統與小胡的世界有了距離。
兩人漸漸疏遠。
再過一段日於,小凡不復記憶,曾經一度,她曾考慮為他與母親決裂。
與女同事說起這件事,小凡說「幸虧沒有衝動行事。」
「離婚亦是很普通的事。」
「到底大傷元氣。」
「當然,一大堆前夫在城裡走來走去,社會再開通,當事人亦會覺得尷尬。」
「當時他那麼想我搬出來。」小凡回憶。
「他不是笨人。」女同事代為分析「他當然知道那個時候不逮住你,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小凡不語。
「忘了問你,你幾乎連行季都收拾好了為什麼一下子轉變主意?」三婆婆救了她。
「什麼?」小凡笑問「你說什麼?」
女同事感慨,「是緣分吧。」
「是,是緣分。」小凡承認。
她一直未婚,與母致同住,宿舍越搬越大。
親友都說:「王太太當年顧慮全是多餘的,小凡多爭氣。」
「事業成功,品格高尚,還怕沒有對象。」
王太太又另外找到嚕嗦的題目「你有朋友沒有?標梅差不多要過去了。」
小凡微笑。
母親太懂得代女兒貪婪了,王小凡有什麼資格得到一切。
此刻的發展,比夢境中的她的一生已經勝過多多,還要怎麼樣?
「他們都關心你的婚姻問題。」王太大抱怨。
小胡倒是結了婚,生活不是不愉快的,三年養了兩個男孩子,一次被小凡在見他介紹妻子給她認識,那女子的門牙沒鑲好,有點突兀,不算漂亮。
三婆婆的指示錯不了,往事同夢境沒有什麼分別。
她要把握今天。
至今王小凡還收著那張藥方。
秘密
王建暉對她的好友張秀川說:「你應診去看看你母親,她問起你。」
秀川轉過頭來:「誰告訴你?」
「你繼父同我通過電話,他知道我與你是好朋友,也許我會有說服力,也許你會給我面子。」
「他錯了,他不應把家事外傳,建暉,你若介入我們家事,當心我同你絕交。」
建暉笑,「這算是恐嚇嗎?我沒怕過,多年來我為你母親傳話不下百餘次,至今我們仍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