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小岫沒有握他的手,也沒有問他是否就是她當日的舞伴。
該晚的氣氛很溫馨舒服,她不想破壞它。
有人說,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緩緩道:「我說,週末幹什麼好呢?」
小劉福至心靈,馬上回答:「跳舞。」
「那麼,請你來接我。」
如今跳舞的好地方也不多了,日式夜總會裡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大豪客,西式跳舞廳又震耳欲聾、擠逼非常。
且看小劉把女友帶到什麼地方去。
當然,劉家泳池邊是好地方,但已沒有新奇感。
有人喜歡把車開到郊外,借汽車收音機音樂起舞,可是小岫與他又沒有熟絡到這種地步。
要不落俗套地把女友帶出去跳舞,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且看他怎麼辦。
小岫真沒想到目的地是一棟私人住宅的宴會廳。
是小劉表妹生日。
他們到得略遲,主人家已切過蛋糕,華燈初上,自宴會廳的落地長窗看出去,灰系色天空下的燦爛夜景如一張明信片。
小岫要到這個時候,才發覺小劉的家勢非常好,心中不禁略略躊躇。
她自問不是擁物狂,物質過分豐盛,叫她為難,至今小岫連她那分中等收入都花不光,每月尚有剩餘,她是那種覺得兩隻手袋三雙皮鞋已經足夠的人。
穿得時髦整潔是應該的,但絕對不是衣飾的奴隸。
倘若小劉本身真正富裕倒也罷了,最怕上頭還有太后父皇,受足人家氣焰,卻享不到福,白遭殃。
一聽到太子同什麼民間女子走過兩三次,就忙不迭查根問底掀人家的底揭人家的疤——
這種事小岫聽得多了。
小劉注意到小岫瞼上表情細微的變化,不禁莞爾。
他解釋:「我表妹姓歐陽,姨丈在建築生意上頗具盛名,是以住宅豪華。」
小岫微笑,「你家也不差。」
「你們那天來的,是我外婆的家,亦即是舅舅此刻住的地方。」
小岫不由得奇問:「你呢,你又住哪裡?」
「來,邊跳舞邊告訴你。」
小劉把她自椅子上拉起來,小岫一征,說也奇怪,他的手今日彷彿有力得多,也溫暖得多,有點像小岫嚮往的那個人。
整支音樂奏完,他都沒有踩到她的腳,舞步雖不如神秘舞伴般出神入比,卻也令到小岫十分愉快。
小劉向她眨眨眼,「有進步?」
小岫嘉獎地向他笑笑。
進步是至大的壓力,對小劉不公平,小岫又補一句:「是我跳得不好,所以希望舞伴高明。」
同男女關係一樣,懶人才天天希望配偶高中高昇,有志氣的人只鼓勵自己做好本分。
對人不宜要求太高。
她握著他的手坐下來,「你還沒告訴我你住哪兒。」
「下個禮拜你來看便曉得了,是一間小小的公寓。」
小岫意外。
他笑說:「我只不過是一個擁有富裕親戚的窮小子。」
小岫輕輕問:「養得活自己嗎?」
「那個當然沒問題。」
「已經足夠。」小岫說。
小劉緊緊握住她的手一會兒,已經有了默契。
小岫往露台走去,她歉意地說:「我要抽煙。」
小劉沒有干涉她。
他第一次同她跳舞的時候,她朦著眼,小劉過去握住她的手,鼻端已經聞到淡淡煙味,混著她身上的茶玫香水,頗使小劉迷惑,這個年輕的女孩子與眾不同,十分獨突。
他一直等著再見她。
再次有機會共舞,因為緊張,大失水準,幸虧她還肯寬限。
不能再使她失望了。
小岫站在露台上看風景,一手持煙,隔一會兒吸一口,一派悠然自得,小劉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真正享受吸煙。
以後恐怕不由他不接受這支煙。
也罷,慢慢才誘便她戒掉。
他們逗留至深夜才迎著燦爛星光離去。
小岫一直期待下一個週末。
他希祈到他家去參觀。
他的王老五公寓到底有多大,用什麼裝修,打掃得可乾淨,有沒有種植物……都使她好奇。
最使她高興的是,他同她一樣都是靠雙手努力的勞動階層,不必抑人口息。
星功六,小劉的敞篷車來了。
據說今日有人管接管送實在不易,小岫好生感激。
小劉的家不算小,也不算大,兩間房間,小的是睡房,大的是書房,睡房裡除出床便是一隻六寸左右放枕頭旁的手提小電視機,書房內一張書桌卻足足四尺乘八尺那麼大。
沒有裝修,一切都最自然大方不過,小岫覺得舒服得不得了。
房子連天台,種滿仙人掌,還有一張繩網,小岫立刻躺到上面去。
小劉坐在附近欣賞她,陽光直射到她眸子裡去,本來漆黑的眼珠此刻染上一絲金光,變成褐色,小岫的神情柔和鬆弛,與他開始認識她時,大有進步。
小劉取出一具小小收音機,放石欄上,扭到一個電台,輕視的跳舞音樂立刻傳出來。
小劉把小岫自繩網用力拉起,小帕不由得嚷,「是你了。」是他,這只有力的手的確屬於小劉,一點不錯,現在她相信他的確是她的神秘舞伴。
小劉大惑不解,「什麼叫是我不是我?「
小岫微笑,「沒有什麼。」
「那麼讓我們好好跳這只舞。」
小岫閉上雙目,憑感覺踏出第一步,小劉舞步輕盈肯定地帶領她輕輕旋轉,感覺同那天一模一樣,小岫高興之極,睜開眼睛說:「幸虧沒有放棄跳舞。」
小劉向她笑笑。
小岫忽然主動,把他摟得緊緊。
小劉居然輕輕責備她:「鄰居看到了會怎麼想。」
他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來。
鄰居是一位中年太太,她的確看到了,那一對可愛的年青人,青春的面孔神采飛揚,分明是在戀愛中,她艷羨地觀賞半晌,思潮飛出去老遠,回到一個五月的早上,當她也年輕的時候,有人對她說他愛她。